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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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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睛一看,罪魁祸首正气呼呼地朝我怒目圆睁。

    怒目圆睁向来是小疯子的专利,花花一向奉行的是横眉冷对,可这会儿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腰上的酸痛实在让人没法维持好心情。

    “你有毛病啊!”我骂。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其他解释,好端端推人一下子,这不就是有毛病吗!

    花花狠狠瞪了我一眼,忽然伏到桌子上开始写字。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气着了,以致控制不住力道划破了好几处纸。

    花花写了很久,很长,长到我的怒气升起又落下,落下又蒸发,最后化作了点点好奇的雨滴,随风落下。

    小疯子坐在临近的下铺挖鼻孔:“我说哑巴,你能不能先给我们看前半段,然后你继续写后半段,这样我们看完了前半段你的后半段也搞定了。”

    看,好奇的不只我一个。

    终于,花花停了笔,偌大的一页信纸,写满了。

    我站在那里等他递给我,等了很久,可花花只是对着自己写的东西发呆。脸上的戾气也没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和淡漠,仿佛所有情绪都随着纸上的话语一齐发泄了出来。

    我走过去,伸手拿那张纸。花花放在桌上的手臂动了下,好像要阻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但我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几乎一眨眼的速度,便把纸拽了过来。

    花花的字很难看,实事求是的说,小学一年级的水平,各种歪歪扭扭,偏旁部首分离。但奇怪的是,错别字却很少,偶尔有写错还会被涂掉重写,像精校版。

    容恺凑过来看,被我一脚踹开,然后我坐到花花对面,逐字逐句认真地阅读,就好像在面对面地听对方讲话。

    冯一路:

    我是哑巴,可我有手有脚,能干活能吃饭,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哪怕你是好心。你没来之前,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来之后,我也不觉得我哪里比以前差了,我不知道你怎么忽然抽风了,非要请我吃小炒,可能你钱多得花不完,但我告诉你,我不缺你那点吃的,我瘦是因为我天生就这样,你要觉得这是消化吸收不好也行,你真钱多烧得慌可以拿去孝敬管教。之前你问我家里还有人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家里有人,有爹有妈有姐姐有弟弟,但妈不是我亲妈,姐姐弟弟也是半亲不亲的,我十五岁离家出走,再没和家里联系过,十七岁就捅过人,但那时候运气好,没被抓,我知道金大福恨我,你可以告诉他,那是他活该,如果他不混道上,不明明没胆子还要装,像个真正的怂包一样打工过日子,他就不会遇见我,也不会被我带进来。我能记住你想要知道的就这些,如果还有不全的,你可以随时问我,但希望我回答完之后你就不要再来烦我,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最后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怜,哪怕那是好心,而且我也不觉得那是好心。

    第17章

    冯一路,还整个冒号,刚看见的时候我想乐,因为这么规矩的格式实在和花花那个不良少年的样子很反差。但读着读着,我就把前面这茬儿忘了,耳边仿佛真有一个小崽子的声音在一字一句说着这些话,说着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不需要你假好心,我什么什么都不需要,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倔强的,让你心疼。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越是心疼越要装得不在乎。

    刚刚花花写字的时候我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全监狱花花只愿意跟周铖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因为周铖不会另眼看他。没有我这种紧迫盯人似的特殊关爱,没有小疯子一口一个哑巴的提醒,更没有其他犯人的嘲笑和鄙视,周铖对待他就和对待这监狱里的所有人一样,沉静,淡然,偶尔微笑,没有远近亲疏,更不存在跌宕起伏。

    我想花花要的就是这个,让别人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虽然我个人觉得周铖的一视同仁只不过是因为他谁都不在乎,别说放在心上,放在眼里的都少之又少。如果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一颗大白菜,那么会说话与不会说话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把花花的信纸折好,揣进兜里,就好像这是小姑娘给我的情书,拿过一张新的纸,抽走花花手里的笔,我也礼尚往来。我的字算不上玉树临风,但好赖小时候也被逼练过好几个假期,于是写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不过我没准备像花花学习写论文,所以没一分钟就把我要说的话写好了。

    起初花花愣愣的,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直到我把纸递到他面前。

    【就当我假好心,钱多烧得慌,我还就相中你了。你爱高兴不高兴,反正我乐意,有钱难买爷乐意。】

    唉,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周铖,只能做贱兮兮的冯一路啊。

    意料之中的,信纸被人扯了过去,力量之大,动作之粗暴,直接让可怜的小东西分了家。我叹口气,丢掉手里空白的三分之一,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花花在抢过去的三分之二上奋笔疾书。

    我凑过去定睛一看,得,这回连称呼和冒号都省了——

    【你干嘛也跟着写字!你在嘲笑我?????????????】

    因为愤怒而无比激动的娃儿一连写了十多个问号,那真是情到深处力透纸背。

    我黑线,一把夺过笔和纸夺,紧接着问号后面写——

    【你有被害妄想症吧!我就是觉得跟你说话没用,写字最有冲击力!!!!!】

    这回花花不再和我来文的,直接把纸撕成天女散花。我只分神欣赏了几秒,领子就被人提了起来,没来得及回身,整个人呈自由飞翔状被甩了出去。

    咣当!

    这回不只老腰,整个后背都没能幸免,结结实实撞到了铁架床的一角立柱上。

    可怜正坐在那张床下铺看热闹的小疯子嗷一嗓子嚎得撕心裂肺:“我操你俩打架前敢不敢给个信号——”

    我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其实心里特想同意该提案,但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虽说花花力气比我预想中大得多,可是但凡刚才有哪怕一丁点儿防备我都不能让人甩出去,于是这会儿我只希望大家无视我忽视我最好把我忘掉这样我就不用找个地缝钻进去……

    “冯一路你到底跟哑巴说啥了,瞧把他气的!”

    我真想整死小疯子!

    花花没再动手,或许是刚刚那一下已经发泄了诸多怨气,现在他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不再像往常那样什么都没有,相反,正因为有了太多的东西,愤怒,焦躁,或者其他什么,剧烈地混杂到一起,于是依然辨不明他到底什么情绪。

    “不打了?”我恨恨地嘟囔,“不打我就拍土了,要不然等会儿还得拍第二次,费劲。”

    话虽然这么问,但实际上我已经开始拍身上的土了,哪成想花花忽然大踏步朝我走来,我瞪大眼睛,心说操他娘的不是没完没了了吧。

    事实证明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花花之腹——人家越过我,翻身上床。

    衣角忽然被人扯两下,我低头,看见小疯子一脸纯真:“刚刚那一下就够他被扣分的,你可以报告管教,我帮你作证。”

    我先是嘴角抽,继而大有整个人抽搐的趋势:“你不煽风点火能死啊!”

    经过这么一闹,我算是把脸丢尽了,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消停,不再紧迫盯人,也不再有的没的兜售我廉价的爱心。廉价这词儿是小疯子送的,他说人家不乐意要你还硬给,多不值钱。

    我不是M,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贴过去。好吧,其实右脸我也送了,然后又挨打了,于是我终于发誓,不能让悲剧再循环。

    其实仔细想想,很多事情真没必要非得做到什么地步。就算花花可怜,招人疼,事实上也很遭人恨,但他跟我非亲非故,我揽这事儿干啥?脑残就说我呢。

    想明白之后我整个人也轻松多了,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还会做个春梦。

    可老天爷好像见不得子民们悠哉,就在我几乎要成功把花花抛到脑后时,它非要把他再拎出来,拎到我的面前,而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那是个周六上午,我们照例被驱赶出来放风。刚刚下过雨的天很清,却异常闷热,这种带着水汽的闷热比大太阳天还要人命,别说打篮球,我就是看着他们打篮球都脑袋疼,于是漫山遍野的找犄角旮旯,哪里阴凉往哪钻。

    监区是用一层层铁门高墙围起来的,可操场并不是,确切的说是铁门高墙环抱着监区,监区环抱着生活区,生活区则环抱着监舍操场以及其他杂七杂八。所以虽说是放风,也并不是非得就在一望无垠的柏油上暴晒,只要不过分,到时间集合点名你能达上到,那么偶尔在操场边缘溜达溜达,或者躲某个偏僻监舍楼与绿花灌木带的缝隙里抽抽烟打打屁,管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好的偏僻阴凉处就那么几个,我逐一过去踩点儿,总算在三监楼后头找到一处阴凉。许是这地儿太背了,虽然草木茂盛还有个小花坛,可居然没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绕到花坛后面躺下来,看着头顶上大片大片的阔叶,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盹。

    ……

    “哈哈哈,真他妈逗,你看他这表情,操,还装逼呢!”

    “笑屁啊,给我按住喽,上回就他妈没看住让人跑了。”

    “妈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别看他瘦,劲儿可不小。”

    ……

    扰人清梦该下十八层地狱,我一直这么觉得。周公都把棋盘摆上了,并且承诺让我车马炮,然后赢了还可以帮我解三回梦,你妈多好的事儿全让这帮孙子搅和了!

    我挣扎着从花坛后面爬起来,想看看没完没了唧唧歪歪的同仁们到底长啥逼样,可焦距刚一对准,我就懵了。

    入狱一年零三个月,那些个监狱电影里的欺凌虐待早被日复一日的上工收工新闻联播所取代,我以为我正活在太平盛世,虽然枯燥了些,辛苦了些,不自由了些。

    我当真是这么以为的!

    可现在,我眼睁睁看着花花被两个人死死按在地上,他们的表情兴奋而狰狞,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热切,仿佛即将到来的是件比嗑药还让他们更嗨的事情,接着第三个人蹲下来,不疾不徐地将炽热的烟头按到了花花的手臂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每一下,花花都挣扎得厉害,就像一尾离开了水的活鱼。

    可是没用,徒劳的剧烈反应只会让施虐者更兴奋,更满足。

    我的心脏剧烈收缩,就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透不过气。那只胳膊我见过,在某个春末阴霾的天气里,准确的说我只见过一截小臂,当时我还笑话他傻。而现在,短袖的囚服被卷到肩膀,因为小臂实在没地方了,所以烟头只能落到大臂上,仿佛那不是一只胳膊,而是一张可以任人随意涂鸦的画纸。

    “还是不够狠哪,你看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压制花花的其中一个人怪叫,另外两个就跟着哈哈笑起来。

    我再也看不下去,我想骂操你妈的,他是不会叫,但他也是个人,那能不疼吗!

    但我没有叫,我只是猛地冲过去狠狠撞向施虐者的后背,男人重重向前正冲着花花倒下,压制着花花的两个人下意识松手闪开,重获自由的花花反应极快,一下子滚到旁边,男人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可是不够,根本不够,我扑过去用体重压住他,捡起地上还没有熄灭的烟头狠狠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男人啊地惨叫起来。

    我知道他在叫,因为我看见他张嘴了,可我听不到。现在的我听不到任何声音,触目所及都是血色,我想杀人,前半辈子所有燃起过的杀意合起来都没有现在浓烈:“不是不够狠吗?啊?那你也别放屁啊!”

    第18章

    这个时候我下手哪还有轻重,烟头直接让我按灭了。我呸地啐了口唾沫,把烟头一丢,准备起身再踹上孙子几脚,却忽然觉得不对。

    猛然回头,果不出所料,另外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正准备偷袭我,完全躲开已经开不及了,我奋力从第三个男人身上翻下来,想着能闪过多少是多少。却不想花花忽然从旁边窜过来照着那人肚子就是一脚!

    这脚是真他妈狠,那人直接飞出一米多摔到地上,脸顿时就扭曲变形了,捂着肚子蜷缩在那儿哎哟哎哟的嚎。

    花花目光阴沉地走过去,站定,再次抬起腿……

    我一个激灵回过劲儿来,你妈花花是真存了把人弄死的心思,这第二脚是要往脑袋上招呼啊!剩下两个人也看出了危险,一个在我身子底下奋力挣扎,一个站在那儿想上前支援又犹豫不决。没时间多想,我猛地跳起来冲过去扯住花花就跑!

    场景的突然转换让花花有点儿跟不上,脚下一直踉踉跄跄,好在我死活没撒手,哪怕掌心被小崽子的手指骨硌得生疼。

    就这么一路跑回操场,我弯下腰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瞅花花一眼,他比我还惨,胸膛带动肩膀剧烈起伏,好像满世界的空气都不够他吸。

    可是,满世界,只有我自己喘粗气的声音。

    自打认识花花,我的心里就长出一根针,这玩意儿有自我意识,平时乖得不得了,但只要花花遭难,不,都不用遭难,只要涉及到花花,它就开始不老实。轻则扎你一下,痛上两秒,重则群魔乱舞,疼得你想报复社会。

    半晌,我终于把气儿喘匀了,三个孙子没追来,但心里那根针不依了,它挑动愤怒闹革命,吵得我脑袋要炸开。我拼命安抚这帮匪徒,同时盘算着刚刚的情况——

    花花那一脚虽然重狠,可顶多踹个胃抽筋肠痉挛啥的,缓缓就好,而且越是内伤越不容易看出来,你以为监狱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就给你拍X光?至于我那一下,撞得虽然重,可那孙子摔倒的时候又不是脸先着地,没流鼻血没擦伤,手臂上多个小坑不算要死的罪过。再回到花花,那两条胳膊是个人看了都不忍心……

    于是结论显而易见。

    这事儿我们占理,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必须要把它弄成最后一次!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冲动是魔鬼,万一没调整好等下怒极攻心再给监管不力的俞轻舟来一脚,那就不是关禁闭的事儿了,没准这辈子都得拄拐。

    “多长时间了?”打小报告之前自然要先了解情况。

    可惜当事人不配合,只定定看着我,仿佛要穿透表象直达灵魂深处。

    我的灵魂没什么深度,于是不闪躲他的目光,并将这反应作为一种默认。最浅的烟疤几乎要看不见痕迹了,只剩下隐约的边缘轮廓,天知道要追溯到哪一年。

    “走!跟我去找管教!”那帮孙子除非脑残,否则就算被打吐血也不可能告发,□在监狱里是比打架还要性质恶劣的大过,他们不敢冒这个险。但我不怕,顶多被关个禁闭扣点分,换来花花以后的太平,值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花花居然不去,任我怎么拉扯,就是原地不动。

    我几乎咬牙切齿了:“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花花依然坚定地摇头。

    很好,不用等俞轻舟,花雕就完美地让我怒极攻心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觉得打报告丢脸?还是你想自己来个绝地反击?嗯,最好一人一刀把他们都捅了!然后你就痛快了!监狱也痛快啊,再不用养活你了,直接一颗枪子儿送你上路,还省粮食了!反正你活儿也干不好!”

    我骂的声音很大,弄得周围好几个人侧目过来。我挨个儿扫过去,想控制情绪,但没办法:“看屁啊!没见过骂人的?都他妈给我滚!”骂完了还不过瘾,我又把头转回来,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还有你!你以为装深沉装酷就是什么都懂?你懂,你懂,你懂知道个屁!”

    花花不再没反应,起码瞪大的眼睛和起伏的胸膛表示他也生气了。

    我不管那个,再一次扯住他往前拽:“你他妈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今天我就是扛也得把你扛到管教面前!你要不嫌丢人咱俩就试试!”

    出乎意料,花花没再坚持,就那么老实地任我薅着他的衣服,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

    我终于意识到长久以来的战略方针错在哪里了,对待花花,就不能心慈手软,这跟养儿子一个道理,不听话就得打,来软的没用,越惯着越无法无天。

    妈的之前那么长时间白憋屈了!

    俞轻舟坐在操场一隅,正和其他几个监的管教聊天,见我走过来,微微挑眉,没任何起身迎接的意……好吧,这个我原谅他。

    “报告管教,我有事报告!”这话可真他妈绕口。

    俞轻舟点点头:“嗯。”

    这是让我继续呢,但问题是……我瞅瞅另外两个管教,心里没了底。对俞轻舟我还是有点把握的,这人谈不上好,但也不是大恶,怎么说呢,虽然曾经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但那也是过去式了。进来一年多,我真心觉得王八蛋还是能听懂两句人话的。

    俞轻舟看出了我的犹豫,总算屈尊降贵起了身:“跟我去办公室。”

    我连忙跟上,走两步回头,得,花雕那脚底下又生根了,没办法我只好再回去拉他。本来想拽胳膊,却在马上要碰到的时候反应过来,改握住了他的手。

    俞轻舟停下来转过身等我,见此情景讥诮地吹了记口哨:“哟,哥俩儿好啊。”

    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小声嘱咐花花:“记住,不管俞轻舟怎么问你就说自己没动手,兴许就混过去了。他要非较真儿查出来,也顶多几天禁闭的事儿,我呆过,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你这是正当防卫,他肯定会酌情考虑。”

    花花面无表情,状似听得很认真,但有没有听进去只有天知道。

    俞轻舟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我最后一次进来这里还是半年前,放风的时候被逮住出苦力帮他帮一大箱子材料搬进来。可见我后半年有多循规蹈矩,竟然一次没有被提溜过来面对面。

    “说吧,怎么回事儿?”俞轻舟把门关上,开启空调,坐在凉爽的小风底下悠哉地问。

    我没他这份好心情,三下五除二就把刚刚的事儿连同一肚子怨气倒豆子似的喷出来了。

    俞轻舟起先听得很安静,待我快讲完的时候才慢悠悠出声:“不用急赤白脸,现在不没人烫他嘛。”

    我气得肝儿都颤,声音也不自觉大起来:“那是因为我把他救下来了!你给我好好看看他这胳膊,还他妈有一块儿好肉吗!”

    俞轻舟眯起眼睛,声音沉下来:“这是你跟管教说话的口气?”

    我他妈想揍人,想得指尖都疼。可是不行,在这里你揍谁都行就是动不得管教,他们是这里的天,把天捅破就真没活路了。

    “对不起管教,我刚才语气太冲了。”我努力深呼吸,不就装孙子么,又不是没装过,“我就是看不过去,不能因为花雕不会说话就活该受欺负,对不对?”

    俞轻舟看了我一会儿,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你在问我么?”

    我怒目圆睁,废话,难道我跟空气交流!

    俞轻舟忽然站起来,身体前倾,隔着桌子凑近我:“如果你是问我,那么我的答案是,冯一路,你会不会太天真了点儿?”

    我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俞轻舟耸耸肩,重新坐回去:“这里是监狱,不是幼儿园,被人欺负了有老师给你撑腰。想找真善美,出门左转,哦,你看,我忘了你出不去。”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我甚至忘了生气,沉重的无力感像座大山,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至于被压垮。

    俞轻舟看都没看我一眼,径自用内线播了个号码,让那头的人过来一下。

    没两分钟,敲门声响起,俞轻舟说了句进来,我下意识回头,是上个月刚来这里的新狱警,听说还没毕业,这段时间只是实习。

    “带他去趟医务室。”俞轻舟淡淡地吩咐。

    切,我在心里朝王八蛋竖起中指,你也能使唤使唤实习生。

    新人毕恭毕敬地领命,然后往外走,估计是以为花花会跟上,所以走出很远才又折回办公室,一脸迷惑:“俞管教让你跟我走呢!”

    花花没理他,而是转头看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问我意见呢?

    “赶紧去,好好上药。”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咕哝一句。

    花花转身就走,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我受宠若惊,下意识往窗户外头看,也没下红雨啊。

    “真是开眼,教导太有方了。”待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严,俞轻舟夸张地拍了两下手,表示鼓掌。

    我黑线,觉得理他都是浪费生命。

    可俞轻舟不觉得,相反,他可能认为生命太漫长了需要和我这个犯人浪费一下,于是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坐。”

    我的字典里从没有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严肃的命题,结果人家单手拄着下巴,特天真地来了句:“冯一路,你上过幼儿园没?”

    我皱眉,这什么弱智问题:“废话。”

    俞轻舟幽幽地叹口气:“你又没说报告。”

    我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报告管教,废话。”

    少了观众,王八蛋倒不矫情了,即使我明目张胆地挑战他的权威,他也装没听见:“那你还记不记得幼儿园里有那种小朋友,可能是因为特别胖,或者特别丑,再或者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所以你们都不乐意跟他玩儿,哪怕他眼巴巴地想加入你们,你们也会一脸嫌弃的拒绝。哦,对,那个时候可能还不懂拒绝,估计就直接跑开了,就好像他是瘟疫,身上带着病菌。”

    我不知道王八蛋问我这个干吗,但他的表情很认真,以至于我不自觉就开始回忆。童年距离现在太遥远了,幼儿园更是早成了一片白色光晕。我绞尽脑汁,太阳|穴都开始疼了,才勉强记起来一点点:“幼儿园就算了,我真想不起来,倒是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生,长得特难看,说话声音也不好听,学习成绩还差,也不知道谁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茄子,后来我们就都那么叫,课间也没人跟她玩,还有人说她身上带着股臭味。其实我从来没闻见过……”

    “但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嘲笑她,你们肯定还作弄过她吧?”

    “那时候小嘛。”

    “所以你觉得同学们做错了?”

    “当然。”

    “NONONO,”俞轻舟晃动手指,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我,“错的不是你们,是她。如果她不是长得那么丑,就不会被欺负。”

    我不可置信,甚至莫名其妙:“你这什么强盗逻辑!欺负人还有理了?”

    “你觉得没道理为什么还加入呢?”

    “跟你说了那时候还小,而且大家都那么做你很自然就……”我停住了话头,愣愣地眨了几下眼,有点儿明白王八蛋的意思了。

    花花那胳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自然也不会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儿,今天只是赶巧碰上那三个,或许上个星期大上个星期就是另外三个人!

    “小学生尚且如此,何况这里,”俞轻舟敛了冷淡的笑意,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哑巴就活该被欺负,我告诉你,是。今天我办了这三个,明天还有另外三个,这是人的欲望你控制不了。”

    “狗屁欲望!”我听懂了,但不能接受,“难道就看着他们往死里欺负人?”

    “没人让你看着他们啊,”俞轻舟耸耸肩,“你可以看着花花,这里不是幼儿园,但你可以当保姆,让他方圆百里生人勿进。话说回来,花花这外号儿谁起的啊,挺可爱呢。”

    我吐血,一升纯种的暗黑老血!

    你妈你是管教我是管教啊!我一坐牢的还得每天保护犯人不受虐待?政府又不给我发工资!

    王八蛋伸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冯一路,我看好你。”

    我真想咬他:“承蒙错爱。”

    第19章

    铁窗,小床,逼仄的空间。

    我很荣幸的再次光临小黑屋,但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和上次的躁狂状态简直天壤之别,除了问候王八蛋祖宗十八代的时候。

    ……

    【OK,说完这个咱该说说那三个人了,受伤严重吗?】

    【怎么可能,我就撞了那孙子一下,哦,还踹了另外一个一脚。】

    【这样啊,那你等会儿别回监舍了。】

    ……

    见过损的没见过这么损的,简直缺德带冒烟儿。你想关就直说,非在老子消除戒心之后往腰眼儿上捅一刀,这心理太扭曲了!

    小黑屋里空气很不好,没一会儿就觉得憋闷,我翻了个身,发麻的后背稍稍得以缓解,连带的王八蛋也自动自发从我脑海中退散,换成了花花的倔强样儿。我有点担心那家伙的伤口没被好好处理,不过很快又觉得自己这种担心特搞笑。之前那么多次没去医务室不也自愈得好好的,那是个死小子,不是豌豆公主。

    我讨厌关禁闭除了小黑屋本身的恶劣条件外,还有个原因——不知道这是普遍现象还是冯氏特有的,一关禁闭我就爱胡思乱想,上回是这样,这回也是这样,而且没别的,专想自己过往人生里犯过的错误,比如这个这个多么恶心猥琐,那个那个多么无耻下贱,人家辛辛苦苦攒几年钱好不容易买辆车,转手就让你偷了卖个大白菜价,好意思么你!

    墙壁上还是那四个刺目大字,深刻反省……你妈这是催眠符吧!

    好在这回王八蛋手下留情,就关了我三天,加上哥们儿适应能力超强,精神状态优良,所以结束禁闭后扶着墙一步步蹭出来的情况再没发生。

    出小黑屋那天正值傍晚,俞轻舟带着我跟刚从食堂里吃饱喝足出来往监舍齐步走的一监大部队遇了个正着。监狱里小道消息传得很快,何况我们这种十年以下监区被关小黑屋还累计两次以上的,简直凤毛麟角,于是狱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很微妙。后来我从俞轻舟那里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送上一个雅号——二监雄风。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所以我还很有心情地向王八蛋打报告,希望回监舍之前能拐弯去一趟小卖部。

    就这样,我满载而归。

    推开门,十七号的人全在,一个不少,正是吃完饭还没有去看新闻联播的间隙。小疯子一见我手里的东西就叫唤起来:“操,冯一路你是关禁闭还是带薪休假啊,你这个月不过了?”

    其实我手里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方便面,香肠,水果,哦,还有几袋濒临过期的牛奶。可对于物资匮乏收入更匮乏的我们来讲,确实和LV一个档次了,重点是我还一样买了好些个。

    没理容恺,我把抱着的东西分一半放到了花花床上。结果小疯子不嚎了,从下铺探出半个身子,好像这样就能离我近一点儿,面色也凝重下来,深沉而忧郁:“冯一路,你和我说实话吧,花雕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没等我说话,金大福倒哈哈乐起来,我也懒得费口舌了,我现在就想一人一脚都踹他俩脑门儿上。

    花花坐在窗台上,打从我进门就没拿正眼儿看过我,直到这时才真正回过头。

    我看向小崽子,努力半天,也没读懂他眼里的情绪,至于脸上,那就没情绪可言。索性不想了,我直接问:“胳膊没事儿了吧?”

    花花似乎点了下头,我没看清,因为下一秒他就从窗台上跳下来越过我径自走到床前,然后把我给他那些个东西又拢吧拢吧丢回我床上了。呃,好吧,这回不是丢,是挺客气地放了回来……但你妈本质没变啊!

    我黑着脸,又划拉划拉把东西再放过去。

    花花如法炮制,继续送回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一屋子人就看我俩礼尚往来。我是面子里子全丢了,终于气急败坏:“你他妈矫情个什么劲儿!”完后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直接把东西往他柜子里一塞,“你再拿出来就不用给我了,直接扔楼下去或者垃圾桶随便!”

    容恺瞪大眼睛发出惊叹:“哇,一路哥终于跟花花怒了!”

    我黑线,怎么听出了好些个期盼。

    不知道是我的发火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花花倒真没再跟我玩儿运输游戏,只面无表情地爬上床,面朝墙侧躺下,留给我一个消瘦的后背。

    “看来你在里面呆得不错。”一直没说话的周铖忽然出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还真是好眼力。”我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跟人说更多的话。

    走到水龙头那儿洗把脸,我脱鞋上床,小黑屋三天根本就没办法好好睡觉,所以急需补眠的我也学花花侧躺着,留给十七号全体同仁一个宽广而深邃的后背。

    我的梦乡被新闻联播强制中断一次,不过迷迷糊糊看完回到十七号,我又继续奔向周公的庄园,毫无障碍,一路通达。

    不知睡了多久,我想可能是后半夜了,因为我迷迷糊糊感觉到空气有些微凉潮湿。整座监狱都静得厉害,只有不知道谁墙根儿底下的蝈蝈在不知疲倦地叫。

    我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寻到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正准备再一次沉入梦乡,却忽然听到清亮的蝈蝈叫声里混杂进了奇怪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像耗子出洞。

    我很不想为这点小事醒来,于是我努力凝神静气希望能抛开杂念一心向眠……

    “操,你吓死我了!没睡你倒吱个声儿啊!”

    容恺一声低呼,彻底把我的睡梦掐死在少年阶段。但他这话显然不是跟我说的,因为我醒归醒,却也仅限精神层面,肉体上既然双目紧闭睡姿舒缓。

    黑暗中我侧耳倾听,没人回答他,反而紧接着响起一些类似方便面被捏碎的声音,然后没多久,我又听见容恺说:“得,我不抢香肠了,那你把方便面给我一包总行吧。”

    还是没回应。

    寂静,良久。

    “你个神经病!”

    听容恺的声音,似乎终于放弃,紧接着他愤愤地走回自己床铺,扑通一声躺上去。

    我忽地睁开眼睛,有点儿明白过来了,可惜好半天才适应黑暗的视野,而那时,床下已经没了任何人。

    后来那些东西就一直放在花花的柜子里,他不吃,也不让别人动,除了我。可给出去的东西我哪还好意思往回要,于是那些可怜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便过了保质期。

    我以为俞轻舟真像他嘴巴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可不久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变化,那就是放风时间必须在操场上活动,不允许溜到犄角旮旯的,要是钻空子被发现,行,扣分,狠狠的扣。其实原本放风纪律里就有这条,只不过管教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刻意忽略了,现在俞轻舟从严执法,他们虽不乐意,却也说不出什么。

    我心里挺暖和的,这是实话。

    以前老头儿为我辛苦了大半辈子我都没觉出有什么,朋友为我两肋插刀我也就是吃饭的时候多干几杯,我不知道是从前的冯一路太冷血,还是这高墙里面有温度的东西实在太少,所以偶尔冒出来一个,就让人招架不住。

    “你最近可总盯着咱管教瞧呢,怎么,终于知道为将来打算了?”周铖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正赶上金大福一记暴扣,他便跟着一起鼓掌。

    我看了眼他手里的书,嘴角抽搐:“你是看书还是看球还是看我?不够你忙活的!”

    周铖笑了,笑意难得蔓延到眼睛里:“是有点儿忙。”

    我无语。场上花花又弄丢个球,被小疯子骂得狗血淋头,我不忍心再看,转向周铖:“有什么话你就说,跟我不用来铺垫酝酿那套。”

    周铖挑眉,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叹口气:“你努力回忆一下,除了有事找我,你主动跟我闲聊过么?”

    周铖居然很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才恍然:“还真没有。”

    我望向苍天,泪流满面,为什么十七号都是欠扁的人啊!

    好在周铖比小疯子金大福那些货都知道分寸,玩笑点到为止,接着便步入正题——

    “这次禁闭扣了几分?”

    我皱眉想了想:“王八蛋倒是跟我提过,不过他说只要以后我遵纪守法按时上工,应该不会影响到刑期,所以……”

    “所以你就没记住。”周铖简直是未卜先知。

    后背有点儿痒,于是我以一个极其扭曲类似瑜珈的姿势伸手过去挠啊挠:“其实禁闭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进两次就知道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周铖嘴角扬起个很微妙的弧度:“看来你是真没放在心上。”

    总算挠着痒的地方了,我收回胳膊,长舒口气:“闹了半天你就想问这个啊,放心吧,我的监狱症候群早过去了,不会复发的。”

    周铖静静地看了我两秒,来了句让我吐血的:“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花雕。”

    我像个傻子似的半张着嘴,怀疑周铖被小疯子穿越了,否则怎么也开始说火星文?

    “我看你最近对花花都挺不客气的。”没等我回应,周铖又说。

    这话我能接上:“那小子吃硬不吃软。”

    周铖点点头:“我想也是。”

    我觉着他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后半句很快跟上:“因为只有你对他不客气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老弱病残。”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我能听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

    “冯一路,”周铖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以前在外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路上碰见小猫小狗都会颠颠儿跑小卖部买根火腿肠回来喂?”

    我沉吟再三,挑了个自认务必谨慎的回答:“不一定是小卖部,有时候也会去超市。”

    “那你怎么不把它们拿回家养?”

    “这还用问么,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它们,而且养宠物什么的麻烦得要死,估计没两天我就得烦。”

    “然后再把它们丢出去?”

    “所以一开始我就不把它们往回拿嘛。”

    “那偶尔喂一次有什么用?”

    “呃……都见着了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转身一走它们就开始惦记下顿,下下顿,但你却再不走那条路了。”

    我眯起眼睛,不放过周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还是那个悠哉得要死的样子:“我想说你之所以会喂它们香肠是因为它们出现在了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不喂会良心不安,就像花雕整天在你眼前晃,所以你克制不住就想施舍他点儿什么。”

    “不是施舍。”我承认周铖说的都有道理,可唯独这个,不是施舍。

    “那是什么?”

    “我想对他好。”

    “因为你同情他,可怜他。”

    “还有心疼。”

    “好,姑且算上心疼,可是一个人不会永远无条件的对另外一个人好,你心血来潮的同情可怜心疼会持续多久?”

    “……”

    我有点儿不敢看周铖的眼睛了,那里太透彻,让人发慌。

    更可恨的是他会因为你的慌而露出了然的微笑,胜券在握似的:“我从来都喜欢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不过对你,我愿意破例一次。就出狱吧,你会比花雕提前出狱,开始你的新生活,然后等他出来的时候,又举目无亲了,可是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有火腿肠的生活,怎么办?”

    怎么办?是问我么?怎么就成了这种状况?鬼知道该怎么办!

    我受不了地躺下来,整个人摊在柏油上,好像这样脑供血就不会不足了,哪知道周铖也躺下来,和我并排,然后冲着我笑。

    你妈这是恶灵啊……

    “再给你讲件事儿。”恶灵变成伊甸园的毒蛇。

    我欲哭无泪,如果不是周围还有大批群众,我一定会尽情的扭动翻滚,苍天啊,你给亚当一条活路吧!

    “其实你是第二个送火腿肠的。”

    周铖的话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转过头,跟他脸对脸:“第一个是谁?还有,咱能换个词儿么,比如人间温暖大爱无疆什么的。”

    “可以,”周铖很好说话,“第一个送大爱的是个狱医。”

    “然后呢?”

    “他在这呆了一年,对花雕特别照顾,那时候花雕才多大啊,快把他当亲哥了。”

    “接着他调走了?”

    “你知道?”

    “电视剧都这么演……”

    “呵呵,然后他和花雕说会回来看他……”

    “可事实上他再没回来过?”

    “你看过的电视剧真不少。”

    “过奖。”

    “那电视剧里有没有说是他主动提出调动的?”

    “……”

    “听说是再也受不了监狱的环境,想转系统,足足啃了好几个月的书才考出去( 世间清景是微凉 http://www.xlawen.org/kan/14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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