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阅读
去追回来，骑最快的马去！”
风子苦笑道：“空空道人轻功独步武林，如何追上。而且他既然是个神偷，又怎么会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让人追查？”
偷别的本事就算没有，逃跑的功夫也一定比别人擅长。
这个时候顾老爷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很焦急，可是他却好像连迈开大步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还有他脸上的神情。花想颜在顾家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见顾老爷子脸上出现过比现在更惊恐，更绝望的表情。
“还有一样东西。”顾老爷子的声音都嘶哑和颤抖：“空空道人还偷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不过是一块石板，一块一直镶嵌在顾家祠堂天花板上的石板。”
一块石板？一块石板又怎么会让一向镇定的顾老爷子变成这样？
风子的脸色又一次改变了，变得比黄金剑丢失的时候还难看。
“是不是那样东西？”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和‘莲花’有关？”
她很希望顾老爷子的答案是否定的，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糟糕。
但是顾老爷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子思忖了一下，道：“这样的话就必须立刻追回来。”
“怎么追？”
他们回到刚才那个园子的时候，那个假冒的“天王”还没有走。他也走不了了。四个精悍的红衣侍卫已经用一根结实的绳子把他捆的严严实实。
“放他走。”风子立刻说。
红衣侍卫立即就把那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这个人的脸上露出惊恐不定的神情——有些人连死都不怕，却最怕临死变故，因为临死前的变故往往让人生不如死。
“我放你走。”风子道：“不过你要帮我带一句话给真正的‘天王’。”
这人迟疑了半晌，道：“什么话？”
——只要有机会，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活着。
“你告诉他，真正的‘莲花’在我这里。”
风子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立刻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顾老爷子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你想让你的敌人来找你？你确实很聪明，也很有经验。”
风子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道：“我只希望先来的不要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才好。”
第二十三章 鬼首
暗夜。
暗夜中有种特别的声音。
呻吟声，喘息声。
甚至还有其它的一些声音……
然后一切都回归了寂静。
男人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似乎已经得到了完全的满足。
他的怀里还有一个非常年轻，也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的整个身体都裸露在丝被外面。她还在微微地喘气，白玉一般的胸膛上下起伏，她的脸还半掩在秀发里面，但这样也可以看出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的双腿微微地蜷曲和交错着，好似疲倦，又好似在发出新的邀请。
屋子里面有灯光，灯光既不太亮，也不太暗——这个男人懂得应该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来享受什么样的事。
女孩子很年轻，可是这个男人已经不年轻了。
灯光下看来他脸上的皱纹好像更深了，这使得本来只有四十多岁的他看起来就像六十多。
他也并不英俊，严格的来说他甚至有些丑。他的脸上有一道横更半边脸的伤疤，连鼻子都有些歪了。他的眼皮耷拉下来，看上去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阴森森的，鬼一样的神气。
这种男人本来女孩子见到了都一定会立刻惊叫着逃跑的，可是偏偏就有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愿意睡在他的床上。
——男人若是有了一些东西，不管他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都一定会有女人赶着上他的床。
这世上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男人，也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这个女孩子叫甜甜。她不仅人长得甜，笑起来也很甜。
她慢慢地抚摸着这个男人的身体，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愉快——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可能现在还在“万花楼”里受嬷嬷的打骂，又怎么会有这样舒服的床，这样精美的用具？
虽然他每一次抚摸她的皮肤她都会觉得很恶心，但是这样的交换和牺牲是完全值得的。
男人的眼睛还是闭着，嘴巴却忽然张开了，慢慢地说道：“听说你昨天晚上去找了‘十七’，是么？”
甜甜的眼睛猛地张开了，张得好大，她好像忽然被人扔尽了滚烫的开水里，冷汗却已经渗出来。
男人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也没有睁开，却又说话了：“看来我满足不了你，是么？”
甜甜的脸色看起来简直已经是透明的。
忽然她从床上窜了下去，从这张又柔软又舒适，她刚刚还喜欢得不得了的床上窜了下去，就好像床上有什么恶鬼一样，一直窜到将近一丈远的房门口，她才用一种非常恶毒，非常轻蔑的语气叫了起来。
“他，他比你好得多！”她大声说：“他至少是个正常的年轻人，而你，而你……你简直就不是男人，不是人！”
男人的眼睛忽然张开了。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看上去非常苍老，但是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谁也绝对不敢说他老了！
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就好像最冰冷的刀刃一样，不但一样亮，也一样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在里面。光是被他这种目光盯着，甜甜已经觉得透不过气。
“原来你是欺负我不能走过去么？”他冷冷地说着，一把揭开了覆在腿上的丝被。
这个看上去很可怕的人居然是个可怜的残废！他的两只脚被人齐根斩去了。
“没错。”那狠心的女人竟然还没有放过这可怜的男人，继续叫道：“你不过是个残废，你有什么理由叫我陪着你！”
那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冷，冷得已经看不出是活人的脸色。
他忽然道：“你以为我不走过去就不能杀你么？”
他这句话说得不快，却也不是太慢——一句话再怎么说也不用很长时间的。
他是在说最后三个字时出手的。
他出手的瞬间甜甜就倒了下去。
她还大睁着眼睛，她到死都不相信她会死，她到死都不相信这个脸色苍白双腿残疾的男人会在一丈外就杀了她。
这本来就不是人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是人。
他是个鬼，他是百鬼的首领！
有人叫他“鬼首”，有人叫他“天王”，但不管别人怎么叫他他都已经觉得很满意。
因为那说明了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这一生就是要让别人怕他。
他拍了拍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年走进来。这个少年却一直低头看着地板，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还是用冷冷的眼光盯着少年，好似要把人的心都看清楚。
片刻他冷冷地说：“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杀她。”
少年忽然发现发声变成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但是这个人问了，他就必须回答。他艰难地说：“知道。”
“天王”的声音却没有刚才那么冰冷了，道：“我杀她，是因为你比他有用。希望你不要让自己的价值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少年低着头说：“十七明白。”
“青蛇回来了么？”
原来“鬼人”里面并不是只有数字代号。
“还没有。不过五弦子和空空道长刚才已经到了。”
“带他们来见我。”
他的每一句话都言简意赅，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想要人怕他，就不应该说多余的话。
五弦子和空空道长都已经走了。
“天王”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几乎已经忍不住要露出笑意，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
那不过是一块石板，方方正正，长和宽都只有不到一尺，怎么看都只是人家屋子上面的一块石头或者一块瓦片。而且还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石头，平坦的石面上有很多需要非常仔细看才能看见的小裂纹。
这却几乎是他一生的事业，耗费了他毕生的精力。他为了追寻这块石头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这些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那颗冰雪覆盖下的石头一样冰冷的心暖起来。
可是当他抚摸着石头上的裂纹时，他的心里又有种火一样的东西烧了起来。
那是**，对很多东西的**。
——人有时正是依靠**而活着的，感情是**，梦想也是**的一种。
可是**太重的时候，就说不清是谁在控制谁了。
至于黄金剑……
他向身边看了一眼，那璀璨夺目得任何人看了都会移不开眼睛的黄金剑就在他的身边。
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那个叫风子的年轻人似乎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但是不管多么难缠的人到了他这样的恶鬼手里也只有一个结果。
死！
不过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的。
“天王”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恶毒的笑意，仿佛一条最毒的毒蛇已经咬住了对手最致命的地方。
这时他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地说：“青蛇回来了。”
“让他进来。”
“青蛇”本来是“鬼人”里面地位最高的五个属下之一，也是最得“天王”信任的人之一，可是现在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根本就走不进来，是被两个地位低一点的手下搀扶进来的。他的伤口只经过最简单的处理，现在已又开始渗血。
“天王”听完他转述的话，脸色忽然就变了，变成了乌青的。
他握着那块石板的手也收紧，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他从来都没想到风子会跟“莲花”有关。
他更没有想到她会说她手中的“莲花”才是真的。
难道他手中这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消耗了十六个手下的石板竟然是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相信他的消息来源和判断都绝对正确！
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
青蛇转身想赶紧走出去。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半片石板的碎片已经射进了他的后心。
“你已经失去了作为杀手的价值。”那人冷冷地说：“所以你不仅可以走了，而且可以死了。”
接着他拍拍手，招进“十七”来，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从现在开始，你接替‘青蛇’的位置，我要你立刻去做一件事。”
第二十四章 借人（一）
风子知道顾家丢了石板的时候，说“那就必须立刻追回来”。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在顾家住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顾连城一大早就被人叫到顾家最大的会客厅里。而且风子和顾老爷子都已经在那里。
风子说：“我们该走了。”
“走？”顾连城有点转不过弯来：“去哪里？”
“去把顾家丢的东西找回来。”风子说：“现在时候已经到了。”
时候到了？为什么现在时候才到了？
顾连城还是不太明白，顾老爷子却已经在叹息。
“你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还细心。”他叹息道：“你放走假‘天王’的时候就已经叫人跟着他了，是不是？”
“是。”风子说：“真正的‘天王’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很有可能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如果不相信，又怎么会来找她？
“只不过三天就有回音，你派的必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我本来就有一些奇怪的朋友的。”风子淡淡地向顾连城说：“现在你肯走了么？”
顾连城立刻就说：“好！我们需要带多少人一起？”
“不必。”风子立刻说：“就我们两个。”
“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杀手组织。”顾连城道：“顾家最精悍的卫士有七十二个，都是我父亲和我亲自训练的。”
风子看他一眼，问道：“你的手下中，有谁可以对付‘五弦子’那样的对手？”
顾连城立即不说话了。
他其实很想问，“难道就我们两个去对付‘鬼人’整个组织，还有他们请来的那些奇怪的帮手？”
“不怕死”和“送死”绝对是两个概念。
风子又说道：“我们要先去苏州朱家。”
“去朱家？”
“没错。”风子道。
谁都知道朱家少爷昭告天下，如果有人能帮朱家查出杀害朱爷的凶手，就把朱家一半的家产送给他。
不过就算朱爷真是“鬼人”杀的，风子也不用现在急着上门领赏吧？
“你如果需要钱，不管需要多少，顾家都还出得起。”顾连城道。
风子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一眼看得顾连城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进去。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解释，顾连城当然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
顾老爷子一直在旁边，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风子。他还吩咐顾家的马场送了两匹最好的河曲马来。这种马不仅速度是最快的，而且耐力也是最好的。
他们从走出厅门到在顾家堡大门前上马的整个过程中，花想颜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用一种又安静，又坚定的表情望着她的丈夫。
她知道此行或许会很凶险，但是她从来不会阻止她的丈夫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他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是个观瞻所系的君子，是个英雄。
如果要做英雄的女人，就一定要学会忍受，以及等待。
上马前顾连城忍不住低声对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他已经不再是个一往无前的热血青年，而是一个有牵挂的男人。
花想颜点了点头，眼睛却还是深深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风子并没有回头，许久却还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也会再回来。”
花想颜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是谁说过，会让一个女人觉得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她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
这人确实很懂得女人。
河曲马确实是好马，当天下午他们就看见了朱家的大门。
朱爷刚刚去世的时候这个地方确实冷清了一阵子。可是现在又渐渐热闹起来。
不管是江湖还是生意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逝者已矣，生者还是会平静的活下去，并且努力生活得更好些。
何况朱家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和一个非常能干的少爷。
——太有钱的人家，少爷一般都不会很能干的，他们通常已经被优越的家境和家人惯坏了，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玩，很难再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二世祖”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可是朱家的少爷朱晏安是个例外。
或许因为他本来不过是个被朱爷收养的流浪儿，并不是朱家嫡传子孙的缘故，他做每件事都格外努力，就怕别人说他配不上这份天上掉下来的富贵。
据说他从小学习就特别努力，他的先生要求抄写五遍的文章他一定会抄写十遍，先生要求三天背过的文章他一天就已经熟记了。
他从来不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去逛街，赌钱，遛鸟甚或找女人，他也很少喝酒，连他床上的枕头还是他小时候用旧的。但是在该为朱家花钱的时候他绝对不吝啬。
所以他虽然不会武功，还是有很多人说他是个优秀有前途的年轻人。
朱爷过世后，他虽然悲痛，但是从来没有一天荒废朱家的生意。加上他的孝顺，诚信，人人都夸他，跟朱家做生意的人甚至比以前还多了三成。
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正是朱晏安刚刚处理完朱家一天的事务，接待完所有生意上的朋友，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风子就在这个时候一脚踏进来，看见了朱晏安。
朱晏安和风子想象的不太一样，风子原本以为他是个孱弱苍白的书生。其实他是个非常健康的年轻人，他很高大，看上去说不定比顾连城还要高一点。他的皮肤有一点黑，但是这黑非常自然，显得他很有精神。他的双目也是炯炯有神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见到他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仗剑江湖的少年游侠。
虽然在“五七”之后就不用戴孝了，他还是穿着一身朴素的“斩衰”，只有在外出应酬不得不更换时，才换成其他的衣服。这实在是个孝子。
他知道这两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君子和“风子”后，立刻就礼貌的站起来迎接他们，并且让一个穿着同样朴素的丫鬟给他们看茶。
“茶就不必了，”风子道：“我这次来，是想向贵府借几个人。”
“借几个人？”
只听说过有借钱的，没听说过有借人的。
风子很快说道：“我要去办一件事情，需要几个帮手。”
朱晏安觉得有些奇怪：“你办事情，为什么要来我朱家借人？”
“因为我办的这件事情，和你朱家也有一点关系。”风子道：“我想你们也听说了，我受慕容山庄托付，彻查连朱爷在内十三个富豪被杀之事。”
朱晏安耸然动容道：“你是说我父亲的死也是出自‘鬼人’之手？”
“我并没有说。”风子说：“我也不肯定，否则就不用追查。”
朱晏安立刻说：“好，只要是与我父亲有关的事，莫说借几个人，就是风姑娘现在就要朱家一半家产，我朱晏安也绝不托词！”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于老管家开口了：“听说风姑娘慕容山庄托付时，得到慕容老爷子亲授的‘黄金剑’作信物。”
风子面不改色说道：“不错。”
“剑在何处？”
“剑已丢了。”
“剑丢了？”于老管家盯着风子，慢慢地说：“那么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风子？我们又凭什么把人借给你？”
风子沉吟片刻，道：“我就凭这个。”
言罢，她自衣袖甩出一样东西来，“啪”地一声掉在于老管家面前那张红木的大桌子上。
第二十四章 借人（二）
于老管家看到那样东西脸色立刻就变了，连朱晏安的脸色也变了。
其实那样东西很普通，每个做生意的人家里肯定都有不少。
那不过是一本旧账本，旧的边上都磨起毛了。
可是于老管家太熟悉这本账本了，这本账本曾经被朱老爷子锁在匣子里，由他亲手放在“红阁”最高的一层架子上。
那赫然正是当初朱家丢失的，朱老爷子亲手所写的账本！
这账本怎么会在风子手里？
难道她就是那个偷账本的贼？可是哪有贼拿着自己的赃物理直气壮地上门还要主人再帮帮他的？
朱晏安有些迷惑了。于老管家的目光却已经从账本移到了风子身上。他的目光里还有了说不出的郑重。
“你要借什么人？”
“我只借四个人。”风子道：“多一个也不要。”
于老管家又怔住了，过了半晌露出一丝苦笑，说：“人人都说你是个女疯子，我看你倒比生意人还精明，谁落到你手里只怕都要扒掉三层皮。”
然后他转向朱晏安，说道：“请少爷答应这个人的要求。只因为老爷子生前交代过，如果这个人上门讨债不管什么都要立刻给她。”
朱晏安立刻就点头应允了，看得出他对于老管家很尊敬。
于老管家又对风子说：“这四个人现在非但全都不在苏州，也不在一处，调集起来少说也要三四天时间。风姑娘和顾公子何不在府上等一等？”
朱晏安立刻就说：“既然是父亲的旧交，我应该亲自招待你们。于老管家，麻烦你派人告诉王大老板一声，今晚的宴请我就不去了。”
晚上朱晏安就在朱家三十二处园林中最漂亮的“水月轩”设宴招待风子和顾连城。
他有些抱歉地说：“早就听说风姑娘喜欢好酒，我府上本来不少，可是家父去世，我特命家里上下一年不得饮酒，菜也只有些素菜。委屈姑娘了。”
“菜是好菜，茶也是好茶，有什么委屈的？”风子笑着说：“再好的酒，如果天天喝也没什么味道了。”
朱晏安也笑了，这三个月他本来已很少笑。“风姑娘果然和传说的一样，是个豪爽真性情的人。”
“传说？”风子又笑了：“怎么朱少爷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么？”
朱晏安的脸忽然有点红了，吃吃地说：“我，我本来很崇拜……呃……很欣赏风姑娘的。家里面的人外出回来，我时常让他们讲给我听听。”
“是么？”风子有点意外，忍不住又笑了，瞟了顾连城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男人听说我这么一个女疯子，都会吓得立刻就跑呢。”
朱晏安的脸更红了，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怎，怎么会……”
风子今天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居然还有心情逗这个书呆子，她继续笑吟吟地说：“那你见了我，觉得我与传说比起来怎么样？”
“我……”朱晏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比传说中……比我原来想的……漂亮。”
风子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或许是她在江湖上走的太久了，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可爱的年轻人。
——唉，果然女人还是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即使是风子这样古怪的女人也不例外。
风子好像真的对这个腼腆可爱的男人很有好感，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他的住处找他了，可惜朱晏安不在，他一早就被城东茶庄的汪大老板请去谈一笔重要的生意——身为朱家的继承人总免不了要比别人辛苦一点。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努力的年轻人。
风子似乎有点失落，因为她站在朱晏安房门口的走廊上，怔怔地想了半天。
朱晏安从不主张铺张浪费，但他并不是一个不会享受的人。
会赚钱的人一定也要会花钱，这人生才能算过的完整——只会花或者只会赚的人，都不算是会享受的人。
朱晏安居住的院子并不是朱家最大的，但绝对是最精致的。
亭，台，楼，榭，凡是苏州的“园林”里应有的在这里都能找到，院子的小池塘中甚至还有一座小小的假山石。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比正常的尺寸缩小，但并不显得小气，反倒很精致。
有水有山有园，就不可能无花。
水里有莲花，山上有兰草。园中，园中更是集合了各种珍稀的花种，每一簇花都修剪得很整齐，一看就出自一个又有品位，又能干的园丁之手。风吹过的时候都沾染了浓浓的香气，姹紫嫣红的花朵在风里轻轻点着头，仿佛一个个美丽又娇羞的少女。
有一簇花格外受主人的喜爱，因为那一整片的花都比别处开得更为娇艳，更为迷人。
——就像美女一样，人们总是会偏爱更漂亮的那一个。
所以这一簇花不仅得到了和其它的花朵一样精细的修剪，还可以看出来主人特意为它多浇了几次水，它根部的泥土比别的花要湿润一些，似乎也更肥沃。所以它开出来的花朵当然就更饱满，更美丽。
风子看了这簇花很久，叹了一口气。她的心里还有点愤愤的。
人们流于表面的偏好有时却铸造了本来只有一点差异的东西命运的天差地别，甚至人也是一样——其实那些不被喜欢的又有什么错？它们难道是自己愿意生出那样的不幸来么？
想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什么时候她也开始思考这样深奥得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问题？这些本来是那些坐在舒适的庭院里无所事事的阔太太们才会做的事。
这个时候朱晏安也回来了。
他看到风子的时候脸居然又红了，吃吃地说：“风姑娘，风姑娘可是找我？”
“是啊。”风子微笑着说：“我本来想请你和我一起出去转转，不过你好像很忙。”
“不忙，不忙。”他急切地说：“我，我，陪姑娘转转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他们快走出朱家大门的时候朱晏安还在犹豫：“真的不用带几个人出去？”
风子笑道：“怎么，有我在朱少爷还不放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一急又口吃起来：“我，我不过觉得风姑娘是客人，怎么能，怎么能……”
这人实在是个老实憨厚的年轻人，没说几句话脸又红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好像根本就不敢说话，除非风子问他，否则他绝不开口。
风子的兴致好像好得很，她在集市上逛来逛去，一会的功夫已经买了一块苏绣，一把绢面的小扇子，一个刺绣得很漂亮的荷包，甚至还有一顶样式非常普通的帽子。
朱晏安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买东西。她好像只是在享受“买”的过程，至于买来做什么用，买下来以后怎么样，都好像完全跟她没关系。
世上有几个人能这样花钱的？
现在她又在一个卖小刀的摊子前面流连。摊子上摆着各种造型和装饰都很漂亮却一点也不实用的大小匕首。摊主一看她过来就热心地为她介绍一把镶嵌着玉石和珍珠的华丽小刀。
其实谁都能看出来那玉石不过是质地很好的普通石头仿造的，珍珠也不是真的珍珠，刀子甚至连刃都没有开，刀身还泛着一种劣质的刺眼光泽。但是她竟然还是有滋有味地听那个摊主讲着。
朱晏安忍不住在旁边说：“风姑娘若是喜欢，我朱家有很多漂亮的匕首，可以送给姑娘……”可是风子压根就没理他。
她听着听着，笑容忽然顿了一顿，同时右手的两指一动，已经将那把小匕首甩了出去。
匕首自朱晏安脸旁飞过，他顿时一身冷汗，呆楞在原地。
同时风子回过头来正对着他的身后，淡淡地说：“在我面前出手，不怕死得太快么？”
朱晏安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才看到在他身后不到三尺的地方，一个商贩打扮的人铁青着脸站着不动，风子的小刀分明没有开刃可是这人的脸已经流出血来。
刚才这一刀如果对准他的脖子，只怕那里现在已经多出一个大洞。
朱晏安的脸色还很茫然，风子笑着说：“如果我刚才再晚出手片刻，这道伤只怕就在你身上了。”
朱晏安这才看到那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把不太大的刀，大概只比一把匕首大一点，随手就可以隐藏在衣服袖子里。
刚才这把刀已经逼近了他的后心，就要刺透他的衣服刺进他的心脏。
风子看着那个刺客，带着一丝笑意说：“既然我在这里，你还能杀人么？”
那个人看样子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子又说：“既然在这样的街上，难道我能杀你？”她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溜走？”
那人立刻就溜走了，他毕竟不是个傻子。
第二十四章 借人（三）
风子看着朱晏安，叹息道：“难怪你总是带着侍卫出门。我原来以为你多少会一点武功的，现在看来你就是被人杀了说不定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朱晏安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谢谢姑娘救我一命，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风子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很快笑起来，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欠人人情，正好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那么，你就请我去苏州最贵的馆子吃一顿吧。”
“吃一顿？”朱晏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只有苦笑。原来他的命就值一顿饭钱。
苏州最贵的馆子叫做“小周天”，意思就是这里的厨子认为只要天下有的没有他做不来的。
这里与绍兴的“德福楼”不同，“小周天”不仅做苏州当地的菜市，还会做其他很多地方的特色菜，而且它最有名的还是扬州的“清蒸蟹粉狮子头”和山东的“锅烧肘子”，据说这里的肘子酥香不腻，汤汁丰厚，煞是诱人。很多客人来了都会尝尝这道菜。
“小周天”一点也不小，它虽然只有两层楼，但是每一层都宽敞得几乎可以跑马。常来的人都知道，小周天的楼下是“平座”，什么客人来的都可以坐，楼上就是所谓的“雅座”，只有有身份，有名望的人才能坐在上面，一边看看街景，一边慢慢地吃喝。
不过有时即使你不够有身份有名望，只要有钱，也还是可以在上面坐一坐的——这世上本来就很少有金钱绝对办不成的事情。
可是今天，朱晏安刚要带风子上楼去——那里有个座位几乎是朱家的专座，他老爷子生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喝几杯——一个店里的伙计就过来把他们拦住了，伙计恭恭敬敬地说：“对不住二位了，本店今天要接待一位贵客，二楼全都不让人上啦！”
“哦？”朱晏安微微皱起眉头：“是什么人这么大排场？”
若说排场，天下间又有谁比得了朱家？
有的，虽然不多，还是正好有那么一个。
“不就是慕容山庄的新儿媳。”伙计道：“三天前就订下了。据说这位风子风姑娘脾气古怪得很，她说不要人上去，我们又怎么敢不听？”
朱晏安又吃了一惊，他又惊又疑正要开口，风子就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上到那二楼上去？”风子小声地说道：“我们去看看热闹。”
朱晏安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严厉地对伙计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去告诉你们老板我要去朱家的包房吃饭！”
伙计的脸立刻就垮下来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朱家，一边是慕容山庄，得罪了任何一边他这个伙计都不用再做了。
幸好这时“小周天”的大管事已经出来解围，他快步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不住地说失敬失敬，朱大少爷既然来了，当然是想坐哪里就作哪里。他又回头训斥道：“混帐东西！朱大少爷是坐在自己的包房里，算是慕容山庄包下来的地方么？”
唉，生意人啊，真是什么样的事情到了他嘴里都有道理，都可以解决。
于是朱晏安就带着风子，堂而皇之地上了楼，坐进朱家的包房“雅阁”里。看到那个名字风子差不多就要笑出来了。不过是个吃饭的地方雅什么雅！
她今天的心情确实好得不得了——大多数女人逛完街后心情都很好，即使她们已经累得连脚都抬不起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朱晏安问。
“说什么？”
“说你才是风子！”
“你又怎么知道我才是风子？”风子微笑着反问他：“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个假冒的，只不过想到朱家来骗吃骗喝。”
朱晏安又结巴了：“我，我，我就是相信你。”
风子忽然觉得再逗下去很没意思，她把她买的那顶帽子套在手指上转来转去，说：“我本来就是来借人的，又不是来打架，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情？”
朱晏安正想说什么，这时他们就听见楼下有人上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朱晏安相信，今天除了朱家，绝对没有人能让“小周天”再破例一次。
难道上来的人，就是那个慕容山庄的“风子”？
第二十五章 谁是风子（一）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不是第一个上来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她走在一群人的中间，她也不是最高的或者最矮的，可是他们还是立即看见了她。
她的衣衫那么白，白得像雪一样，并且剪裁合身得就像她的第二层皮肤。而她自己的皮肤，她的皮肤晶莹得就像花瓣，皎洁得就像月光。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不管是她的神情还是她走路的动作，都高贵得好像高山上的积雪，天上的月亮。
她和风子都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一眼就会被认出来的人，不过她出众的理由更简单——因为她的美。
风子从未见过这么样的女人，比仙仙更美丽，比花想颜更高贵的女人。
她就好像是上天最精心雕琢出来的玉人，每一刀都雕刻在绝对正确的地方。就连她的手都那样完美无瑕。她的妆容也精致到了极点，没有一点缺陷也没有一点多余。
她那双完美的手里还握着一件长长的东西，用黄|色的丝帛包裹着。
风子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她低声说：“她手里的那样东西，难道就是‘黄金剑’。”
“那怎么办？”朱晏安也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抢？”
“抢？”风子苦笑道：“你看看她周围的人。”
朱晏安仔细地看了看，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每个看起来都很奇怪，里面还有一个束发的道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一个面若冠玉的少年。
“你大概不认识他们。”风子道：“那个和尚，就是现在少林寺执掌刑堂的诲法( 风里的剑香 http://www.xlawen.org/kan/3045/ )
风子苦笑道：“空空道人轻功独步武林，如何追上。而且他既然是个神偷，又怎么会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让人追查？”
偷别的本事就算没有，逃跑的功夫也一定比别人擅长。
这个时候顾老爷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很焦急，可是他却好像连迈开大步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还有他脸上的神情。花想颜在顾家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见顾老爷子脸上出现过比现在更惊恐，更绝望的表情。
“还有一样东西。”顾老爷子的声音都嘶哑和颤抖：“空空道人还偷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不过是一块石板，一块一直镶嵌在顾家祠堂天花板上的石板。”
一块石板？一块石板又怎么会让一向镇定的顾老爷子变成这样？
风子的脸色又一次改变了，变得比黄金剑丢失的时候还难看。
“是不是那样东西？”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和‘莲花’有关？”
她很希望顾老爷子的答案是否定的，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糟糕。
但是顾老爷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子思忖了一下，道：“这样的话就必须立刻追回来。”
“怎么追？”
他们回到刚才那个园子的时候，那个假冒的“天王”还没有走。他也走不了了。四个精悍的红衣侍卫已经用一根结实的绳子把他捆的严严实实。
“放他走。”风子立刻说。
红衣侍卫立即就把那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这个人的脸上露出惊恐不定的神情——有些人连死都不怕，却最怕临死变故，因为临死前的变故往往让人生不如死。
“我放你走。”风子道：“不过你要帮我带一句话给真正的‘天王’。”
这人迟疑了半晌，道：“什么话？”
——只要有机会，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活着。
“你告诉他，真正的‘莲花’在我这里。”
风子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立刻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顾老爷子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你想让你的敌人来找你？你确实很聪明，也很有经验。”
风子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道：“我只希望先来的不要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才好。”
第二十三章 鬼首
暗夜。
暗夜中有种特别的声音。
呻吟声，喘息声。
甚至还有其它的一些声音……
然后一切都回归了寂静。
男人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似乎已经得到了完全的满足。
他的怀里还有一个非常年轻，也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的整个身体都裸露在丝被外面。她还在微微地喘气，白玉一般的胸膛上下起伏，她的脸还半掩在秀发里面，但这样也可以看出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的双腿微微地蜷曲和交错着，好似疲倦，又好似在发出新的邀请。
屋子里面有灯光，灯光既不太亮，也不太暗——这个男人懂得应该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来享受什么样的事。
女孩子很年轻，可是这个男人已经不年轻了。
灯光下看来他脸上的皱纹好像更深了，这使得本来只有四十多岁的他看起来就像六十多。
他也并不英俊，严格的来说他甚至有些丑。他的脸上有一道横更半边脸的伤疤，连鼻子都有些歪了。他的眼皮耷拉下来，看上去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阴森森的，鬼一样的神气。
这种男人本来女孩子见到了都一定会立刻惊叫着逃跑的，可是偏偏就有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愿意睡在他的床上。
——男人若是有了一些东西，不管他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都一定会有女人赶着上他的床。
这世上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男人，也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这个女孩子叫甜甜。她不仅人长得甜，笑起来也很甜。
她慢慢地抚摸着这个男人的身体，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愉快——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可能现在还在“万花楼”里受嬷嬷的打骂，又怎么会有这样舒服的床，这样精美的用具？
虽然他每一次抚摸她的皮肤她都会觉得很恶心，但是这样的交换和牺牲是完全值得的。
男人的眼睛还是闭着，嘴巴却忽然张开了，慢慢地说道：“听说你昨天晚上去找了‘十七’，是么？”
甜甜的眼睛猛地张开了，张得好大，她好像忽然被人扔尽了滚烫的开水里，冷汗却已经渗出来。
男人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也没有睁开，却又说话了：“看来我满足不了你，是么？”
甜甜的脸色看起来简直已经是透明的。
忽然她从床上窜了下去，从这张又柔软又舒适，她刚刚还喜欢得不得了的床上窜了下去，就好像床上有什么恶鬼一样，一直窜到将近一丈远的房门口，她才用一种非常恶毒，非常轻蔑的语气叫了起来。
“他，他比你好得多！”她大声说：“他至少是个正常的年轻人，而你，而你……你简直就不是男人，不是人！”
男人的眼睛忽然张开了。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看上去非常苍老，但是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谁也绝对不敢说他老了！
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就好像最冰冷的刀刃一样，不但一样亮，也一样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在里面。光是被他这种目光盯着，甜甜已经觉得透不过气。
“原来你是欺负我不能走过去么？”他冷冷地说着，一把揭开了覆在腿上的丝被。
这个看上去很可怕的人居然是个可怜的残废！他的两只脚被人齐根斩去了。
“没错。”那狠心的女人竟然还没有放过这可怜的男人，继续叫道：“你不过是个残废，你有什么理由叫我陪着你！”
那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冷，冷得已经看不出是活人的脸色。
他忽然道：“你以为我不走过去就不能杀你么？”
他这句话说得不快，却也不是太慢——一句话再怎么说也不用很长时间的。
他是在说最后三个字时出手的。
他出手的瞬间甜甜就倒了下去。
她还大睁着眼睛，她到死都不相信她会死，她到死都不相信这个脸色苍白双腿残疾的男人会在一丈外就杀了她。
这本来就不是人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是人。
他是个鬼，他是百鬼的首领！
有人叫他“鬼首”，有人叫他“天王”，但不管别人怎么叫他他都已经觉得很满意。
因为那说明了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这一生就是要让别人怕他。
他拍了拍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年走进来。这个少年却一直低头看着地板，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还是用冷冷的眼光盯着少年，好似要把人的心都看清楚。
片刻他冷冷地说：“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杀她。”
少年忽然发现发声变成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但是这个人问了，他就必须回答。他艰难地说：“知道。”
“天王”的声音却没有刚才那么冰冷了，道：“我杀她，是因为你比他有用。希望你不要让自己的价值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少年低着头说：“十七明白。”
“青蛇回来了么？”
原来“鬼人”里面并不是只有数字代号。
“还没有。不过五弦子和空空道长刚才已经到了。”
“带他们来见我。”
他的每一句话都言简意赅，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想要人怕他，就不应该说多余的话。
五弦子和空空道长都已经走了。
“天王”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几乎已经忍不住要露出笑意，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
那不过是一块石板，方方正正，长和宽都只有不到一尺，怎么看都只是人家屋子上面的一块石头或者一块瓦片。而且还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石头，平坦的石面上有很多需要非常仔细看才能看见的小裂纹。
这却几乎是他一生的事业，耗费了他毕生的精力。他为了追寻这块石头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这些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那颗冰雪覆盖下的石头一样冰冷的心暖起来。
可是当他抚摸着石头上的裂纹时，他的心里又有种火一样的东西烧了起来。
那是**，对很多东西的**。
——人有时正是依靠**而活着的，感情是**，梦想也是**的一种。
可是**太重的时候，就说不清是谁在控制谁了。
至于黄金剑……
他向身边看了一眼，那璀璨夺目得任何人看了都会移不开眼睛的黄金剑就在他的身边。
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那个叫风子的年轻人似乎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但是不管多么难缠的人到了他这样的恶鬼手里也只有一个结果。
死！
不过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的。
“天王”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恶毒的笑意，仿佛一条最毒的毒蛇已经咬住了对手最致命的地方。
这时他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地说：“青蛇回来了。”
“让他进来。”
“青蛇”本来是“鬼人”里面地位最高的五个属下之一，也是最得“天王”信任的人之一，可是现在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根本就走不进来，是被两个地位低一点的手下搀扶进来的。他的伤口只经过最简单的处理，现在已又开始渗血。
“天王”听完他转述的话，脸色忽然就变了，变成了乌青的。
他握着那块石板的手也收紧，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他从来都没想到风子会跟“莲花”有关。
他更没有想到她会说她手中的“莲花”才是真的。
难道他手中这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消耗了十六个手下的石板竟然是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相信他的消息来源和判断都绝对正确！
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
青蛇转身想赶紧走出去。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半片石板的碎片已经射进了他的后心。
“你已经失去了作为杀手的价值。”那人冷冷地说：“所以你不仅可以走了，而且可以死了。”
接着他拍拍手，招进“十七”来，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从现在开始，你接替‘青蛇’的位置，我要你立刻去做一件事。”
第二十四章 借人（一）
风子知道顾家丢了石板的时候，说“那就必须立刻追回来”。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在顾家住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顾连城一大早就被人叫到顾家最大的会客厅里。而且风子和顾老爷子都已经在那里。
风子说：“我们该走了。”
“走？”顾连城有点转不过弯来：“去哪里？”
“去把顾家丢的东西找回来。”风子说：“现在时候已经到了。”
时候到了？为什么现在时候才到了？
顾连城还是不太明白，顾老爷子却已经在叹息。
“你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还细心。”他叹息道：“你放走假‘天王’的时候就已经叫人跟着他了，是不是？”
“是。”风子说：“真正的‘天王’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很有可能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如果不相信，又怎么会来找她？
“只不过三天就有回音，你派的必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我本来就有一些奇怪的朋友的。”风子淡淡地向顾连城说：“现在你肯走了么？”
顾连城立刻就说：“好！我们需要带多少人一起？”
“不必。”风子立刻说：“就我们两个。”
“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杀手组织。”顾连城道：“顾家最精悍的卫士有七十二个，都是我父亲和我亲自训练的。”
风子看他一眼，问道：“你的手下中，有谁可以对付‘五弦子’那样的对手？”
顾连城立即不说话了。
他其实很想问，“难道就我们两个去对付‘鬼人’整个组织，还有他们请来的那些奇怪的帮手？”
“不怕死”和“送死”绝对是两个概念。
风子又说道：“我们要先去苏州朱家。”
“去朱家？”
“没错。”风子道。
谁都知道朱家少爷昭告天下，如果有人能帮朱家查出杀害朱爷的凶手，就把朱家一半的家产送给他。
不过就算朱爷真是“鬼人”杀的，风子也不用现在急着上门领赏吧？
“你如果需要钱，不管需要多少，顾家都还出得起。”顾连城道。
风子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一眼看得顾连城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进去。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解释，顾连城当然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
顾老爷子一直在旁边，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风子。他还吩咐顾家的马场送了两匹最好的河曲马来。这种马不仅速度是最快的，而且耐力也是最好的。
他们从走出厅门到在顾家堡大门前上马的整个过程中，花想颜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用一种又安静，又坚定的表情望着她的丈夫。
她知道此行或许会很凶险，但是她从来不会阻止她的丈夫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他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是个观瞻所系的君子，是个英雄。
如果要做英雄的女人，就一定要学会忍受，以及等待。
上马前顾连城忍不住低声对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他已经不再是个一往无前的热血青年，而是一个有牵挂的男人。
花想颜点了点头，眼睛却还是深深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风子并没有回头，许久却还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也会再回来。”
花想颜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是谁说过，会让一个女人觉得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她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
这人确实很懂得女人。
河曲马确实是好马，当天下午他们就看见了朱家的大门。
朱爷刚刚去世的时候这个地方确实冷清了一阵子。可是现在又渐渐热闹起来。
不管是江湖还是生意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逝者已矣，生者还是会平静的活下去，并且努力生活得更好些。
何况朱家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和一个非常能干的少爷。
——太有钱的人家，少爷一般都不会很能干的，他们通常已经被优越的家境和家人惯坏了，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玩，很难再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二世祖”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可是朱家的少爷朱晏安是个例外。
或许因为他本来不过是个被朱爷收养的流浪儿，并不是朱家嫡传子孙的缘故，他做每件事都格外努力，就怕别人说他配不上这份天上掉下来的富贵。
据说他从小学习就特别努力，他的先生要求抄写五遍的文章他一定会抄写十遍，先生要求三天背过的文章他一天就已经熟记了。
他从来不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去逛街，赌钱，遛鸟甚或找女人，他也很少喝酒，连他床上的枕头还是他小时候用旧的。但是在该为朱家花钱的时候他绝对不吝啬。
所以他虽然不会武功，还是有很多人说他是个优秀有前途的年轻人。
朱爷过世后，他虽然悲痛，但是从来没有一天荒废朱家的生意。加上他的孝顺，诚信，人人都夸他，跟朱家做生意的人甚至比以前还多了三成。
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正是朱晏安刚刚处理完朱家一天的事务，接待完所有生意上的朋友，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风子就在这个时候一脚踏进来，看见了朱晏安。
朱晏安和风子想象的不太一样，风子原本以为他是个孱弱苍白的书生。其实他是个非常健康的年轻人，他很高大，看上去说不定比顾连城还要高一点。他的皮肤有一点黑，但是这黑非常自然，显得他很有精神。他的双目也是炯炯有神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见到他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仗剑江湖的少年游侠。
虽然在“五七”之后就不用戴孝了，他还是穿着一身朴素的“斩衰”，只有在外出应酬不得不更换时，才换成其他的衣服。这实在是个孝子。
他知道这两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君子和“风子”后，立刻就礼貌的站起来迎接他们，并且让一个穿着同样朴素的丫鬟给他们看茶。
“茶就不必了，”风子道：“我这次来，是想向贵府借几个人。”
“借几个人？”
只听说过有借钱的，没听说过有借人的。
风子很快说道：“我要去办一件事情，需要几个帮手。”
朱晏安觉得有些奇怪：“你办事情，为什么要来我朱家借人？”
“因为我办的这件事情，和你朱家也有一点关系。”风子道：“我想你们也听说了，我受慕容山庄托付，彻查连朱爷在内十三个富豪被杀之事。”
朱晏安耸然动容道：“你是说我父亲的死也是出自‘鬼人’之手？”
“我并没有说。”风子说：“我也不肯定，否则就不用追查。”
朱晏安立刻说：“好，只要是与我父亲有关的事，莫说借几个人，就是风姑娘现在就要朱家一半家产，我朱晏安也绝不托词！”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于老管家开口了：“听说风姑娘慕容山庄托付时，得到慕容老爷子亲授的‘黄金剑’作信物。”
风子面不改色说道：“不错。”
“剑在何处？”
“剑已丢了。”
“剑丢了？”于老管家盯着风子，慢慢地说：“那么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风子？我们又凭什么把人借给你？”
风子沉吟片刻，道：“我就凭这个。”
言罢，她自衣袖甩出一样东西来，“啪”地一声掉在于老管家面前那张红木的大桌子上。
第二十四章 借人（二）
于老管家看到那样东西脸色立刻就变了，连朱晏安的脸色也变了。
其实那样东西很普通，每个做生意的人家里肯定都有不少。
那不过是一本旧账本，旧的边上都磨起毛了。
可是于老管家太熟悉这本账本了，这本账本曾经被朱老爷子锁在匣子里，由他亲手放在“红阁”最高的一层架子上。
那赫然正是当初朱家丢失的，朱老爷子亲手所写的账本！
这账本怎么会在风子手里？
难道她就是那个偷账本的贼？可是哪有贼拿着自己的赃物理直气壮地上门还要主人再帮帮他的？
朱晏安有些迷惑了。于老管家的目光却已经从账本移到了风子身上。他的目光里还有了说不出的郑重。
“你要借什么人？”
“我只借四个人。”风子道：“多一个也不要。”
于老管家又怔住了，过了半晌露出一丝苦笑，说：“人人都说你是个女疯子，我看你倒比生意人还精明，谁落到你手里只怕都要扒掉三层皮。”
然后他转向朱晏安，说道：“请少爷答应这个人的要求。只因为老爷子生前交代过，如果这个人上门讨债不管什么都要立刻给她。”
朱晏安立刻就点头应允了，看得出他对于老管家很尊敬。
于老管家又对风子说：“这四个人现在非但全都不在苏州，也不在一处，调集起来少说也要三四天时间。风姑娘和顾公子何不在府上等一等？”
朱晏安立刻就说：“既然是父亲的旧交，我应该亲自招待你们。于老管家，麻烦你派人告诉王大老板一声，今晚的宴请我就不去了。”
晚上朱晏安就在朱家三十二处园林中最漂亮的“水月轩”设宴招待风子和顾连城。
他有些抱歉地说：“早就听说风姑娘喜欢好酒，我府上本来不少，可是家父去世，我特命家里上下一年不得饮酒，菜也只有些素菜。委屈姑娘了。”
“菜是好菜，茶也是好茶，有什么委屈的？”风子笑着说：“再好的酒，如果天天喝也没什么味道了。”
朱晏安也笑了，这三个月他本来已很少笑。“风姑娘果然和传说的一样，是个豪爽真性情的人。”
“传说？”风子又笑了：“怎么朱少爷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么？”
朱晏安的脸忽然有点红了，吃吃地说：“我，我本来很崇拜……呃……很欣赏风姑娘的。家里面的人外出回来，我时常让他们讲给我听听。”
“是么？”风子有点意外，忍不住又笑了，瞟了顾连城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男人听说我这么一个女疯子，都会吓得立刻就跑呢。”
朱晏安的脸更红了，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怎，怎么会……”
风子今天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居然还有心情逗这个书呆子，她继续笑吟吟地说：“那你见了我，觉得我与传说比起来怎么样？”
“我……”朱晏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比传说中……比我原来想的……漂亮。”
风子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或许是她在江湖上走的太久了，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可爱的年轻人。
——唉，果然女人还是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即使是风子这样古怪的女人也不例外。
风子好像真的对这个腼腆可爱的男人很有好感，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他的住处找他了，可惜朱晏安不在，他一早就被城东茶庄的汪大老板请去谈一笔重要的生意——身为朱家的继承人总免不了要比别人辛苦一点。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努力的年轻人。
风子似乎有点失落，因为她站在朱晏安房门口的走廊上，怔怔地想了半天。
朱晏安从不主张铺张浪费，但他并不是一个不会享受的人。
会赚钱的人一定也要会花钱，这人生才能算过的完整——只会花或者只会赚的人，都不算是会享受的人。
朱晏安居住的院子并不是朱家最大的，但绝对是最精致的。
亭，台，楼，榭，凡是苏州的“园林”里应有的在这里都能找到，院子的小池塘中甚至还有一座小小的假山石。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比正常的尺寸缩小，但并不显得小气，反倒很精致。
有水有山有园，就不可能无花。
水里有莲花，山上有兰草。园中，园中更是集合了各种珍稀的花种，每一簇花都修剪得很整齐，一看就出自一个又有品位，又能干的园丁之手。风吹过的时候都沾染了浓浓的香气，姹紫嫣红的花朵在风里轻轻点着头，仿佛一个个美丽又娇羞的少女。
有一簇花格外受主人的喜爱，因为那一整片的花都比别处开得更为娇艳，更为迷人。
——就像美女一样，人们总是会偏爱更漂亮的那一个。
所以这一簇花不仅得到了和其它的花朵一样精细的修剪，还可以看出来主人特意为它多浇了几次水，它根部的泥土比别的花要湿润一些，似乎也更肥沃。所以它开出来的花朵当然就更饱满，更美丽。
风子看了这簇花很久，叹了一口气。她的心里还有点愤愤的。
人们流于表面的偏好有时却铸造了本来只有一点差异的东西命运的天差地别，甚至人也是一样——其实那些不被喜欢的又有什么错？它们难道是自己愿意生出那样的不幸来么？
想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什么时候她也开始思考这样深奥得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问题？这些本来是那些坐在舒适的庭院里无所事事的阔太太们才会做的事。
这个时候朱晏安也回来了。
他看到风子的时候脸居然又红了，吃吃地说：“风姑娘，风姑娘可是找我？”
“是啊。”风子微笑着说：“我本来想请你和我一起出去转转，不过你好像很忙。”
“不忙，不忙。”他急切地说：“我，我，陪姑娘转转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他们快走出朱家大门的时候朱晏安还在犹豫：“真的不用带几个人出去？”
风子笑道：“怎么，有我在朱少爷还不放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一急又口吃起来：“我，我不过觉得风姑娘是客人，怎么能，怎么能……”
这人实在是个老实憨厚的年轻人，没说几句话脸又红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好像根本就不敢说话，除非风子问他，否则他绝不开口。
风子的兴致好像好得很，她在集市上逛来逛去，一会的功夫已经买了一块苏绣，一把绢面的小扇子，一个刺绣得很漂亮的荷包，甚至还有一顶样式非常普通的帽子。
朱晏安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买东西。她好像只是在享受“买”的过程，至于买来做什么用，买下来以后怎么样，都好像完全跟她没关系。
世上有几个人能这样花钱的？
现在她又在一个卖小刀的摊子前面流连。摊子上摆着各种造型和装饰都很漂亮却一点也不实用的大小匕首。摊主一看她过来就热心地为她介绍一把镶嵌着玉石和珍珠的华丽小刀。
其实谁都能看出来那玉石不过是质地很好的普通石头仿造的，珍珠也不是真的珍珠，刀子甚至连刃都没有开，刀身还泛着一种劣质的刺眼光泽。但是她竟然还是有滋有味地听那个摊主讲着。
朱晏安忍不住在旁边说：“风姑娘若是喜欢，我朱家有很多漂亮的匕首，可以送给姑娘……”可是风子压根就没理他。
她听着听着，笑容忽然顿了一顿，同时右手的两指一动，已经将那把小匕首甩了出去。
匕首自朱晏安脸旁飞过，他顿时一身冷汗，呆楞在原地。
同时风子回过头来正对着他的身后，淡淡地说：“在我面前出手，不怕死得太快么？”
朱晏安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才看到在他身后不到三尺的地方，一个商贩打扮的人铁青着脸站着不动，风子的小刀分明没有开刃可是这人的脸已经流出血来。
刚才这一刀如果对准他的脖子，只怕那里现在已经多出一个大洞。
朱晏安的脸色还很茫然，风子笑着说：“如果我刚才再晚出手片刻，这道伤只怕就在你身上了。”
朱晏安这才看到那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把不太大的刀，大概只比一把匕首大一点，随手就可以隐藏在衣服袖子里。
刚才这把刀已经逼近了他的后心，就要刺透他的衣服刺进他的心脏。
风子看着那个刺客，带着一丝笑意说：“既然我在这里，你还能杀人么？”
那个人看样子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子又说：“既然在这样的街上，难道我能杀你？”她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溜走？”
那人立刻就溜走了，他毕竟不是个傻子。
第二十四章 借人（三）
风子看着朱晏安，叹息道：“难怪你总是带着侍卫出门。我原来以为你多少会一点武功的，现在看来你就是被人杀了说不定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朱晏安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谢谢姑娘救我一命，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风子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很快笑起来，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欠人人情，正好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那么，你就请我去苏州最贵的馆子吃一顿吧。”
“吃一顿？”朱晏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只有苦笑。原来他的命就值一顿饭钱。
苏州最贵的馆子叫做“小周天”，意思就是这里的厨子认为只要天下有的没有他做不来的。
这里与绍兴的“德福楼”不同，“小周天”不仅做苏州当地的菜市，还会做其他很多地方的特色菜，而且它最有名的还是扬州的“清蒸蟹粉狮子头”和山东的“锅烧肘子”，据说这里的肘子酥香不腻，汤汁丰厚，煞是诱人。很多客人来了都会尝尝这道菜。
“小周天”一点也不小，它虽然只有两层楼，但是每一层都宽敞得几乎可以跑马。常来的人都知道，小周天的楼下是“平座”，什么客人来的都可以坐，楼上就是所谓的“雅座”，只有有身份，有名望的人才能坐在上面，一边看看街景，一边慢慢地吃喝。
不过有时即使你不够有身份有名望，只要有钱，也还是可以在上面坐一坐的——这世上本来就很少有金钱绝对办不成的事情。
可是今天，朱晏安刚要带风子上楼去——那里有个座位几乎是朱家的专座，他老爷子生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喝几杯——一个店里的伙计就过来把他们拦住了，伙计恭恭敬敬地说：“对不住二位了，本店今天要接待一位贵客，二楼全都不让人上啦！”
“哦？”朱晏安微微皱起眉头：“是什么人这么大排场？”
若说排场，天下间又有谁比得了朱家？
有的，虽然不多，还是正好有那么一个。
“不就是慕容山庄的新儿媳。”伙计道：“三天前就订下了。据说这位风子风姑娘脾气古怪得很，她说不要人上去，我们又怎么敢不听？”
朱晏安又吃了一惊，他又惊又疑正要开口，风子就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上到那二楼上去？”风子小声地说道：“我们去看看热闹。”
朱晏安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严厉地对伙计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去告诉你们老板我要去朱家的包房吃饭！”
伙计的脸立刻就垮下来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朱家，一边是慕容山庄，得罪了任何一边他这个伙计都不用再做了。
幸好这时“小周天”的大管事已经出来解围，他快步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不住地说失敬失敬，朱大少爷既然来了，当然是想坐哪里就作哪里。他又回头训斥道：“混帐东西！朱大少爷是坐在自己的包房里，算是慕容山庄包下来的地方么？”
唉，生意人啊，真是什么样的事情到了他嘴里都有道理，都可以解决。
于是朱晏安就带着风子，堂而皇之地上了楼，坐进朱家的包房“雅阁”里。看到那个名字风子差不多就要笑出来了。不过是个吃饭的地方雅什么雅！
她今天的心情确实好得不得了——大多数女人逛完街后心情都很好，即使她们已经累得连脚都抬不起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朱晏安问。
“说什么？”
“说你才是风子！”
“你又怎么知道我才是风子？”风子微笑着反问他：“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个假冒的，只不过想到朱家来骗吃骗喝。”
朱晏安又结巴了：“我，我，我就是相信你。”
风子忽然觉得再逗下去很没意思，她把她买的那顶帽子套在手指上转来转去，说：“我本来就是来借人的，又不是来打架，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情？”
朱晏安正想说什么，这时他们就听见楼下有人上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朱晏安相信，今天除了朱家，绝对没有人能让“小周天”再破例一次。
难道上来的人，就是那个慕容山庄的“风子”？
第二十五章 谁是风子（一）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不是第一个上来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她走在一群人的中间，她也不是最高的或者最矮的，可是他们还是立即看见了她。
她的衣衫那么白，白得像雪一样，并且剪裁合身得就像她的第二层皮肤。而她自己的皮肤，她的皮肤晶莹得就像花瓣，皎洁得就像月光。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不管是她的神情还是她走路的动作，都高贵得好像高山上的积雪，天上的月亮。
她和风子都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一眼就会被认出来的人，不过她出众的理由更简单——因为她的美。
风子从未见过这么样的女人，比仙仙更美丽，比花想颜更高贵的女人。
她就好像是上天最精心雕琢出来的玉人，每一刀都雕刻在绝对正确的地方。就连她的手都那样完美无瑕。她的妆容也精致到了极点，没有一点缺陷也没有一点多余。
她那双完美的手里还握着一件长长的东西，用黄|色的丝帛包裹着。
风子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她低声说：“她手里的那样东西，难道就是‘黄金剑’。”
“那怎么办？”朱晏安也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抢？”
“抢？”风子苦笑道：“你看看她周围的人。”
朱晏安仔细地看了看，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每个看起来都很奇怪，里面还有一个束发的道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一个面若冠玉的少年。
“你大概不认识他们。”风子道：“那个和尚，就是现在少林寺执掌刑堂的诲法( 风里的剑香 http://www.xlawen.org/kan/30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