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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阅读

    “要银子好说。我这里的姑娘们,辛苦赚点皮肉钱,银两倒是不多,只要大老爷需要,尽管拿走就好了。”

    李炎卿道:“你也不必如此讲话,我若真心与你为难,梁瑞民也拦不住我。我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写一份呈文,请广东锦衣千户与广东总兵发兵剿匪,你这生意,也就不必做下去了。再或者我的人不定时的来这里查抄查抄,你觉得你这生意还怎么做?我要的不多,只要这个数。”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两千两?大老爷未免太看的起我们这的姑娘,也太看的起我香山县的爷们了。若是我春风楼能找出两千两银子,我又何必做这营生?早就拿这笔钱回乡买田,不是更逍遥自在?”

    “我没你想的那么贪心,我只要两百两银子,外加你们春风楼两成的干股而已。当然,你也可以反对或者不给,这春风楼也不是你一家的产业,所以我就说嘛,得把梁老爷请来,这种大事,还是要他出面才能拍板。”

    红姑以为他只是要鸡蛋,没想到,他是要拿走下蛋的母鸡。这两成干股坐地生财,比要钱收税还要狠辣。可是如果不答应,真如对方所说,不管是广东总兵衙门还是广州的锦衣千户所,谁介入这事,自己这买卖就都没的做。

    “二百两银子,我可以凑给你。至于干股,算我倒霉好了。大不了我把我的股份拿给你,算做你的红利就好。”

    “红姑不愧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那咱们一言为定,今后你这买卖就是老爷我的名下,日常赋税就可以不必交了,其实细算起来,你也不怎么吃亏。你不要看现在你们各家想做生意就做生意,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这交税的重要性了。对了,那洪四妹是什么人?怎么我听她放下狠话,似乎于梁员外有过节?那些人心狠手辣,还都有短枪,不是好对付的。本官或许可以代你们出头,了结此事。”

    “不必了。”红姑把话拦住“这事的来龙去脉,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搞不清爽。最后还是要问梁老爷才能知道,等将来你有机会当面问吧。老爷子家大业大买卖多,难免得罪些小人匪徒,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老爷若是没别的事,还是赶紧拿钱走路,这条花街上十几家纪寨,你挨个扫过去,说不定还能抓住几个白莲教。”

    在春风楼收获了二百两银子,那些帮役们又趁着红姑与李炎卿说话的当口,抓了些散碎银子、铜钱,全都揣在了怀里。离了春风楼后,瑞恩斯坦急着去审疑犯,李炎卿道:“急什么?这人在咱的手里又跑不掉,抓紧时间,先把这条花街扫了再说。”

    春风楼向来为各家清楼的风向标,若是它敢当场反抗,各清楼说不得也会派出自己的护院乌龟,参与到队伍中来,与官府动手。可是春风楼第一个认怂,那其他各家清楼就全都没了火种。

    税收工作进行的轻松愉快,气氛热烈友好,商家看着衙役们拿走自己珍藏的茶叶、熏肉、火腿、点心,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还有那热情的姑娘,向公差表达着自己浓烈的爱意:

    “瞧你那死相,等你晚上来,我就招待你。大不了这次不算你钱好了,只要你下次查抄之前,偷着知会一声,我就白陪你一晚也没关系。”

    至于白莲教徒,却是半个也没发现。自从春风楼那出事之后,其他各清楼紧急查房,把所有仍然留宿的客人全赶了出去,连同那些护院都跑了,上哪找教匪去?

    瑞恩斯坦见这次前后收入超过五百两,心中大喜,不过他好歹还是有点正事,朝李炎卿一拱手“钱的事,咱们回头慢慢商量,我要先把犯人带走,进行突击审讯。”

    “洋人哪里走!”李炎卿一把抓住瑞恩斯坦那粗壮的胳膊“这教匪可是两家一起抓住的,动手拿人的是我衙门里的官人,想把本县隔过去,你们锦衣卫自己吃独食,休想!要审,咱们大家一起审。”

    第三十二章 大功劳(下)

    瑞恩斯坦本来想钻个空子,把这大功自己吞了。却忽略了李炎卿同样不是刚出道的雏,于官场上的事,亦是行家里手,这种小心计,哪里瞒的过去。锦衣卫在香山县也确实缺少必要的审讯器材,有了县衙门的支持,倒是方便多了。

    原本空着的大牢,这回也算有了用处,人犯被五花大绑,扔到牢里。李炎卿吩咐道:“留几个人在这好好看着罪犯,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人有丝毫闪失,唯你们是问。对了,听说有的匪徒,习惯牙里藏**,必要的时候服毒自杀,干脆,先把他的牙给拔了,看他咬什么?赶紧的,拿钳子来。”

    瑞恩斯坦听的脖子发凉,心道:这县令不入我锦衣,实在是人才的严重流失,回头还是写封书信保举一下,让朱缇帅注意下这位审讯专家才好。他连忙说道:“不必这么麻烦,只要把槽牙拔了就好,我还没见过门牙里有藏**的。”

    那位白莲教的贼人本来是被打的昏迷过去,沿途也是一动不动,此时忽然开口道:“别拿钳子!你们问什么我招什么就是,大不了就是一刀之苦,千万别动这种刑具啊。”

    李炎卿招了吏房经承张元德前来录供,锦衣卫陪同,那位被擒的白莲教徒,身份却是三人里最高的。他身上的莲花乃是赤金打造,身份竟然是长老。

    “我是长老怎么了?难道长老就不能有失手的时候么?再说谁做堂主,谁做长老,又不是看武功,而是看拉羊。谁拉的羊多,谁的地位就高一些,我在广东拉的羊最多,自然我的地位最高。谁知道这回命运不济,有人乱丢瓜皮,若是被我碰上,有他的好处。”

    “少说废话,赶紧招,你们这些白莲教徒到我香山县意欲何为?这里谁是你们的下线,谁是你们的同伙,赶紧从事招来,要不然的话……刚才水刑的滋味,你尝过了吧?要不要再试试?”

    瑞恩斯坦本以为自家已经在锦衣卫工作到了第三代,得算是这行里的资深人士,刑讯审问这方面,也是自己的专长领域。哪知见了李炎卿之后,才知自己差的太远,单就水刑这招,自己就想不出来。

    那名长老听了水刑二字,却是脸色都变了“千万别动水刑,我招,我全招还不行么?”

    等到张元德录完口供,牢内三位审讯官的脸色,在火光下变的诡异无比。瑞恩斯坦张着大嘴,半晌之后才道:“怎么赶上了这么大的案子?我是不是要升官发财,直接提拔到实授试百户,或是加副千户衔?”

    李炎卿一旁冷冷道:“这事也可能让你掉脑袋,或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砍成十八段,然后死后追封个正千户倒有可能。这案子,实在是大的有点邪乎,就咱们两个芝麻官,似乎不太适合直接参与进来啊。”

    原来这名白莲长老供述,香山这地方,原本不是白莲教的教区,当地民众愚昧,斗争精神不足,也没有一人一票,票选天子的阶级觉悟,属于极端落后反洞地区。只能等将来大事成就之后,再代替这里的民众行使民意,现阶段不适合在这开展工作。

    瑞恩斯坦这几年什么功都没立,就是因为白莲教的人,压根不往这来。这回却是有柘林水师里有内线传出消息,广东柘林水师由于长期欠饷,粮食也多有克扣,军心不稳,正是可乘之机。

    这位白莲长老的工作,就是带着一部分骨干,前往柘林,煽动柘林水师兵变,对腐朽落后的大明反洞证券以沉重打击。此次行动,主要赞助人为海沙派,巨鲸帮。也就是东莞的一伙私盐贩子,及一小撮倭寇。

    这些人虽然拿出来上不了台面,不过手上倒是很有些钱财,一次性捐款就达三千两银子。而作为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这位长老自然就有这笔起义经费的最高支配权,他将队伍分做几队,分别前往柘林兵营,自己带着两名心腹及一千多两银子,作为全队总合后,坐镇全局。

    起义这种事,那是拿脑袋搏前程的,一不留神就会人头落地。再对比一下广东的军事力量,这位长老得出结论:反洞势力在广东的力量比较强,代表人类正义与进步方向的起义军力量太过薄弱,很快就会被反洞力量联合地主武装所消灭。那既然明知如此,自己就得先想个退路。

    他将大部分银子存在了银号里,准备作为日后起义失败后,漂没资金揣入腰包。另外少部分银子,则用来考察广东美食文化及清楼布局,也算是为白莲教搜集情报。尤其近日有号称掌握香山的安女王甚为有名,听说到邻县应局,出场费高达一两银子,这就让长老产生了浓厚兴趣。

    当然另外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香山自治委员会。这个名字一听,就充满了进步气息,一股小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不与他们接触一下,自己还算什么起义军首领?

    于是这三人就在昨天,与香山自治联盟的女首领,进行了深入浅出的交流,双方彼此全无保留的接触,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安女王以一敌三,最后居然大获全胜。

    白莲教好汉的面子受到了无情的打击,决定多留一天,看看到底谁输谁赢,就这么倒霉催的,落在了香山县的手里,还体验了一把来自西方的先进刑讯经验。

    “瑞恩老哥,你可要想清楚,这是兵变啊。柘林那面脑子抽了,才会认这种事,肯定是千方百计要抵赖的。咱们官太小,根本动不了那边的水师营,回头再来伙乱兵把咱剁了,咱上哪说理去?”

    “那依你之见,难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那倒不是,不过是需要从长计议,找个有根脚的人出面揭发,咱们跟在后面拣些残羹剩饭,才符合你我的身份地位。依我看,广州知府林守正,乃是最佳人选。”

    “那如此一来,功劳不都被你们地方拿去了,我们锦衣卫……”

    “这事不用你操心,林守正是老油条,他自然知道这种事,自然是参与的部门越多越好,你想让他不提锦衣卫都不可能。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审问出白莲教的起义资金藏在哪,咱们要把它起获出来,献给朝廷,免得成为其他野心家用来作恶的工具。张经承,这没你的事,你可以出去了。下面的工作,由我和瑞恩老兄两人完成就够了。”

    第三十三章 睁一眼

    伟大的导师马大胡子曾经说过,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可以冒上绞刑架的风险。作为一个负债累累的县官,李炎卿同样有着这种觉悟。

    这三个狗头身上,可是带着一半的起义经费,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除了他们沿途的正常耗损,连同坐船漂没,考察美食、清楼分布图的正常花消,手里起码还剩一千三百两。这么一笔庞大的款子,自己若是看着它从眼前溜走,那当真就是天理不容。

    瑞恩斯坦与他的心思倒也差不多,一千三百两啊,有了这笔钱,自己能扩充多少人马啊。把自己这小旗所,扩展成总旗所的规模,都不成问题。

    他两手互拧,浑身骨头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裂嘴笑道:“刚才刘老弟那水刑,果然有些门道。不过我们锦衣卫,传承到现在,也有几手祖宗绝活,还请刘老弟上眼。”

    当日晚间,城外树林内,一道黑影在一棵大树下鬼鬼祟祟,踱来踱去,踩的地上枯枝落叶,沙沙做响。过了片刻,就向上问一句“找到没有?”

    树上一个沉闷的声音没好气地道“你要是着急就自己上来摸,我都抓了两次鸟粪了。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把银票藏在鸟窝里,亏他想的出来。我恨轻功,我恨爬树!”

    他正骂着,忽然惊叫一声,接着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如同墙倒屋颓,一条大汉已经重重摔在地上。那黑影急忙过去搀扶,一边问道“瑞恩老哥,怎么样,没摔坏吧?你们洋人啊,就是差点事。你看那白莲长老,说上树就上树,你说你个佣兵出身,怎么就不练练爬树的功夫呢。”

    瑞恩斯坦好在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废话,我堂堂一个伟大的爵士,为什么要去练这种猴子的技能?在战场上,你会因为跳的比较高,而获得更高的生存几率么?来,给你这个。”

    李炎卿慌忙点了火把,见一个小包袱已经递到眼前。他打开包袱皮的双手都有些哆嗦,勉强打开里面的盒子之后,就见到那成叠的银票,他激动的一把将银票抓在手中,放在嘴边就亲了两口“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这回总算能还债了。”

    “喂。这是咱两人的,别想独吞。”

    “行行,我知道,不过我不跟你说了么。这次的事,是福是祸,就看上面有没有人肯替咱们出头了。如果功劳算在咱两头上,八成就得掉脑袋。可是要想找到人出面,就得使钱啊。所以这银票,我得拿去打点关节,可不能乱分。就连咱们这次收上来的税,也得挪一部分。”

    “不过一个知府,哪用的了这许多钱?”

    “他可是进士出身的知府,腰把子硬扎。再说这钱也不是他一个人使,咱们这事,最后肯定要惊动广东巡抚吴桂芳。他身边的人,难道胃口就小的了?还有你锦衣卫广东千户雷一啸,你不是说人送绰号雷老虎么?你觉得得送多少钱,能填平他的胃口?”

    瑞恩斯坦当然喜欢钱,可是想比钱,他更在乎自己的前途和功名,否则早就下海当盗贼了。在李炎卿为他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害后,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攒钱的时候,而是要用这笔钱,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把这次的功劳做大做强。

    李炎卿也安慰道:“小财不出,大财不入。咱们这次只要能打开局面,以后在香山县,你我就是文武双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明天一早,就进省城为咱疏通关系,县里这边,你可一定要替我盯住。”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在出不了问题。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你那位前任,死的似乎不那么简单。”回去路上,二人边走边聊,没了旁人,说话也就方便了。

    “怎么?他难道不是上吊自尽?”

    “蔡建德我认识,就是个窝囊废,你让他上吊,他也要有那胆子才行。我怀疑他的死,别有隐情。只是我得到消息太晚,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很难搜集到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访,我怀疑下手的人,就在衙门之内。看在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今后睡觉,睁着一只眼。”

    “多谢瑞恩老哥好意。”李炎卿听着阵阵头皮发麻,但还是举手道谢,随口问道“你这官话,怎么说的好象比我还地道?你这洋人未免当的不够专业啊。”

    “我不得不郑重提示你一次,我是个大明人,是大明的锦衣正官。我才不是那可耻的西班牙人,不要再搞混了。”

    对这种精神大明人,李炎卿也没有办法。天黑之后,城是近不去了,二人就寻了关厢小店住下,次日退房时,又因为店掌柜未查二人路引的关系,从柜上抓走了几十个铜钱,去买早饭吃。

    用过了饭,李炎卿回衙取了散碎银子,上了坐骑,出县城直奔广州府城而去。这种事,自然不能直接找林守正本人去谈。

    林老大人是进士出身,是士林清流,怎么可能收受贿赂,从中包庇?你要当面给他送钱,当心被他几十棍子打出来,甚至参奏你到革职为止。

    酒店包厢内,一包散碎银子,推在那位林知府的门子林三面前,李炎卿双手端杯,“晚荣兄,这杯酒我敬你。这事还望你多多周旋,若是过能做成,我还有好心送上。”

    林三将那一包银子放到袖子里,将酒扬头干了。“刘老爷,这事您找我就对了,可着整个知府衙门,谁不知道我林三哥是老爷的心腹?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刘老爷,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香山县得罪人了?我们这,可看到告你的呈子了。”

    “怎么?已经有人开始告我了?”对于这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自己在香山收商税,肯定触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不告自己才怪。不过,现如今自己有白莲教的事在手,还怕几个人告自己?

    第三十四章 穿针引线

    林三连吃了几口菜“可不?不过好在告您的信不多,也没什么分量,老爷没当回事。只说是年轻人,做事急躁了一些,将来历练历练就好了。这回您正好,跟老爷当面说说,把冤枉解释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当初林守正说的话,当然没有这么轻松。事实上,也曾经有人提出,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小子,参一个革职拿问的。

    林太守当时的态度倒是很明朗,对于大家的意见,我完全支持,这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在奏折里夹个夹片弹劾他,自己没意见。只是把他拿掉,香山县谁顶上?

    正由于香山那地方没人肯去,对于李炎卿的惩罚,也就始终没得到执行,那些买卖商家,就只好继续认倒霉。至于物议口碑,李炎卿自己又不在乎,所以在林知府看来,这位香山知县也是个问题人物,让自己很不省心。

    可当他看到那五百两银票时,一双昏花的老眼,忽然发出光来,急忙吩咐道“快点,把我的眼镜拿来,让我看仔细一些。已经好几年没有接到过香山方面的孝敬了,这回倒算是开了先河。”

    李炎卿见不到林府尹,可林家的门子,作为林守正的心腹,见自己家主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林公素有节操,为官最是清廉。二百两以下的礼不收,一把牌少于十两银子的牌九不打,这些年做官,手里颇有些积蓄。

    只是林翁家大业大,子女众多,既想为这个留一笔防身钱,又想为那个留一笔读书钱,纵然做了不止三年清知府,这银子总是觉得不够用。有了这五百两,就可以为自己的六儿子再购一块田,为老闺女打上几件首饰,拍案叫道:“本官早就说过,能成为三位老大人同乡的,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些年从香山地面上抠出钱来的,他还是第一个,有本事,我喜欢。”

    可等他看了书信,却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胡闹,当真是胡闹。这种事,你个亲民官搅和进去做什么?成了也是锦衣卫的功劳大,若是闹不好,就要把自己牵连进去,这是何苦?他自己要去趟这混水,本官可不想参与进来。”

    白莲教这种神憎鬼厌的东西,谁也不想和自己的辖区扯上关系,这与亲民官的政绩没有半点好处,搞不好还要担上地面不靖,牧守无方的责任。

    至于说擒拿了三大长老,外加堂主五名、坛主八名,击杀白莲妖人数十。这些都是军功,你个知县叙军功干什么?他个知府又能从军功里得到什么好处?因此这些成绩对林守正来说,全都没意义。

    这还是小事,关键是柘林兵变这事,林守正不是李炎卿,他在广州知府任上干了十多年,对于广东地方的情形十分熟悉,他可不愿意和这地方沾边。

    柘林水师是广东设立的营兵,当兵的是从民间招募的壮勇,挣的是军饷。他们日常的工作,也就是备倭、缉私、查盐三项。从上峰的角度看,这些工作大多是肥缺,平日里收些陋规,就足以养活自己,何必还发军饷?

    从巡抚衙门发出来的饷银,大多就被巡抚手下的幕僚勾结营兵里的坐营军官,私自瓜分了。而那些营兵自己拿不到军饷,又得不到油水,日子过的清苦,这在广东几乎是公开化的秘密,说他们会造反,也半点不奇怪。

    可那些分军饷的人,是巡抚身边的幕友加上柘林水师的本标军官,如果把这事闹大了,巡抚面上难道很好看么?而且这些年来,巡抚仿佛个木雕一样,对于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只是批条子发饷银,他难道就真的那么糊涂?

    所以这事一个操作不好,就可能得罪了巡抚,那样的话,自己这知府的印把子都不稳牢,这破事,他有点不想管了。这五百两银子,看来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刘朝佐这厮,当真是太不靠谱了。到底是年轻啊,到底是新来的啊,对于这广州的局势,想的太简单了。

    他当即就想把这五百两扔下去,自己抽身事外,让这小县令自己去触巡抚的霉头。可是一旁的林三哥,及时说道:“刘朝佐这人是不晓事,听说他给军门身边的郭安邦,还送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要攀一攀乡情。您说说郭师爷这么高的身份,区区三百两银子,怎么拿的出手?”

    “放肆。朝廷命官的名讳,怎能就这么挂在口边,太没规矩了。”林朝正训斥一句,又问道:“你这消息从哪听来的,可靠么?”

    “乃是郭师爷那贴身长随与我说的,料来不会有差,我们两个平素最投契,您是知道的。”

    吴桂芳驻节惠州,不过这不代表他对广州这面没有控制。他的亲信幕僚郭安邦,就住在广州,说是为吴巡抚筹措钱粮,应付剿倭之需。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托词。

    郭安邦与吴桂芳关系甚厚,可比当初的胡宗宪与徐文长。越是这种关系,越不能把师爷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趁着自己说话还算数,肯定是要给他安排个岗位,他来广州,是抢椅子的。

    当前广州官场上,防火防盗防郭贼,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这该死的香山县,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林守正的大脑高速转动,郭安邦是湖广人,与这该死的香山刘朝佐,没有一个通宝的关系。不过,他好象最近新纳了一个如夫人,她是什么籍贯,自己还不清楚。而刘朝佐这个怪胎,能同时兼职三位朝廷大佬的同乡,为什么不能再兼职一个同乡呢?

    一瞬间,他恨不得掀了桌子,大喊一声“二五仔,吃碗面翻碗底,信不信我把你砍成十八段!”又想深沉的对着下面的林三说一句“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不过最后他最后说出口的是“晚荣,你赶紧下去安排一下,找个隐秘的场合,我要和刘大令好好聊聊。年轻人,难免看不清方向,作为老前辈,得好好指导他,扶上马,送一程,是我们这些老人的应尽之责。你下去安排吧,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少不得你的赏赐。”

    第三十五章 考察

    按大明的条例,府县掌印官,不允许私下见面,以防他们勾结作弊。往来公务,都由吏员以书信的方式来传递,两个官员在没有外人陪同的情况下见面,就违反了制度。

    可是眼下又不是洪武年,制度这事,谁还真当回事?尤其这又不是腹里地区,而是天高皇帝远的广州,谁还真在乎你个规章制度?

    广州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内,林守正一身便服,与同样做文生打扮的李炎卿对面而坐,两人举着筷子,边吃着蛇羹、狗肉煲。在衙门里吃饭,林知府向来是讲个风度气派,每个菜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动。为了取悦城内一众狂人,甚至连狗肉都戒了。

    结果在这里没人认识自己,他筷子飞舞,食量不比李炎卿这年轻人逊色,一份狗肉他自己消灭了七成。

    “糊涂,莽撞,太年轻。”林守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知县,工作是牧守一方,教化子民,白莲教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柘林兵变,板子能落到你头上么?那的水有多深,你知道么?这些年积欠的军饷,这笔帐要是真去查,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不过老夫敢保证,真要到了那一步,你肯定第一个死。。”

    “多谢林翁指点,下官是外乡人,对于广州的事,了解的不多。有心投奔郭师爷门墙,也是因为知道这事棘手,希望他在巡抚那里,多多美言……”

    “胡闹!那些军饷,都是经他手发放的,你觉得这事里,他搀和的会少么?你若是真投奔他的门下,我保证你会被丢出来灭口。如今这事又牵扯到了锦衣卫,想压肯定是压不下了,只能想个办法,把它抹平。”

    李炎卿心中暗喜,林守正虽然人老成精,老于仕途,却还是被自己和他的门子联手设局给蒙了。这不是说李炎卿智力爆表,完虐林守正,纯粹是两下信息不对等,林守正被身边的人给误导了。先入为主的认定,刘朝佐准备投奔郭安邦。

    不要小看李炎卿只是个七品正堂,芝麻小官。眼下广州官场局势复杂,正如暴风雨之前,暂时的宁静。任何一个砝码的变动,都可能造成局面的失衡。

    如果他真投靠过去,那么这件白莲教案,很可能成为一柄有力的武器,被郭安邦用来攻击林守正,牧守无方,纵容教匪为害。

    他的安排一直是个问题,如果给小了,对不起这些年他兢兢业业追随吴帅鞍前马后。如果给大了,客观上又没有缺安排。

    他赖在广州不走,说不上是不是就相中了广州正堂的宝座,若是真赶走了林守正,他自然会努力取而代之。有吴帅在后运作,这事还真不能说没有希望。

    林守正自然不能就这么把官位交出去,就只好改由自己拉拢刘朝佐,把他拉到广州官府体系里。大家形成抗郭同盟,共同应付这个难关。如此一来,白莲教柘林预谋煽动兵变这个烫手山芋,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林守正人老成精,他也从柘林兵变里,看到了自己的机会。这些大头兵因为欠饷而叛乱,那么事后朝廷肯定要追责,这笔庞大的饷银,到哪去了?吴桂芳堂堂军门,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遭殃,但是也要有所舍弃,才能把这事彻底压下。

    那么丢卒保车,就是官场上的不二法门,被抛弃的那个卒,除了郭安邦,还有谁更合适么?要知近几年的军饷发放,全是郭师爷一手操持的。

    在那晚听说李炎卿可能要倒戈向郭安邦之后,林守正已经迅速思考了一个应对策略。既然你姓郭的敢在我广州官场体系内挖人,又出了这个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就把李炎卿拉过来,把这事变成你郭夫子的催命符,牺牲你一个,幸福全广州吧。

    至于柘林兵变一旦发生,到底会闹多大,大到什么地步,这事跟他林知府有毛线关系?当然,如果吴巡抚有手段,把兵变压下了,那他林知府一样是头功,照样可以在巡抚面前邀功。

    前提是,这事必须是他报上去,而不是由郭安邦报上去,力度也要在自己控制之中,否则就是鬼扯。要实现这个目的,关键还是要拉拢住李炎卿。

    这事上,就看出收买亲信的必要性。如果不是有那位林三哥从中牵线搭桥,并点出自家老爷的私心,李炎卿也根本设计不出这么个局把林守正拖下水。别看刘朝佐是江西神童,二十岁不到就中了举人,可是这在大明实在算不了什么。

    李东阳十八岁就以进士身份入了翰林院,他这个二十的举人,又算个啥?若是不能把林守正这老儿拉下水,这回破获白莲教案说不定就是给自己埋了个雷,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

    现在既然林守正肯帮自己想办法,就说明在下意识里,他把自己已经当作他那条船上的人,这就好办了。李炎卿觉得,也该自己显示一下才干了。否则若被林守正看做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未免看的太小了。

    “老大人,按下官的想法,这事我们不如这么办……”

    等到李炎卿说了自己的想法,林守正的脸色舒缓了不少,点了点头。“原本以为你年纪轻,见识少,不明世事,空有一腔血勇,却不明人间艰辛,做事难免冲动。如今看来么,你倒是个做官的材料,好好干,有前途。”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林守正一直担心李炎卿成为个愤青。要知大明朝最大的特产,就是热血上头的忠正君子。眼下又是徐阁在位,众正盈朝的时期。

    自从严嵩倒掉以后,这种愤青风越刮越旺,越来越多的年轻官员,动不动就要为万世开太平,为大明正本清源,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当初听说李炎卿在香山县大肆收钱,林守正从心里倒是十分欢喜。如果他是个一心发财的官,这就好办了。懂得千里为官,为的吃穿的人,一般来说,都比较好打交道,容易沟通。怕的就是,他与另一位举人出身的老爷一样,是憋着刷声望的,那整个广州官场,都得不得安宁。

    可是这次白莲教的事,如果李炎卿是为了刷声望,,则不论如何,都会对军饷问题一查到底,不管后面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他都会一查到底。如果真如此,林守正也只好挥泪斩马谡,在他破坏广东官场大格局之前,送他去死了。

    第三十六章 拉拢

    现在听了李炎卿的谋算,林守正彻底放了心,这个人,绝对是自己这种人,要的是实惠,而不是节草。这样的人,值得发展,如果他能保证跟自己保持步调一致的话,说不定还能栽培栽培。毕竟自己老了,早晚有退休的时候。可是自己总有些人脉在广州,将来要靠人照顾,这小子日后真能混出头,说不定就要靠他。

    他盘算了半晌,然后道:“你的盘算虽好,不过细节上还有些欠缺,老夫帮你谋划谋划。”

    “多谢老人家教导,下官无知,让您见笑了。”

    “不必客气,你这个年纪,有这个见识,已经很不错了。欠缺的,只是官场上的历练罢了,多磨练几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好好听话,跟着咱们广州官场的人走,保证有你的好处。我告诉你,最近有人在告你,说你盘剥百姓,荼毒生命。全是混帐话,不收税,让衙门的人,去喝西北风啊!不过你自己那,也要注意下方式方法,要是告你的人太多,老夫也不好帮你。”

    “下官明白。今后一定改正错误,让那些刁民走不到广州,就抓回大牢里。”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先把这次的事安排好,才能谈以后。这功劳是越做越大,按你说的,把功劳都扣在咱们身上,雷一啸的脸上须不好看。再说,吴帅是咱的顶头上司,不提他,也不合适,你且回去,这次的事就看老夫的手段即可。”

    “其实下官这次来府城,还有一桩买卖。这买卖实在是有点大,下官自己肯定是做不来,不知老前辈有没有兴趣,入上一股?”

    等听完了生意内容,林守正惊的筷子都落到了桌子上。“你……你小子,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这事要是闹大了,是要掉脑袋的。”

    “林翁,这里面的利益,咱们也不用多说了。再说这是广东,又不是那江浙之地,没那么麻烦。这事,说不定还能让咱的考绩上,立上一记大功呢。”

    “这事事关重大,要惊动的也不是一两个衙门,得仔细计划一番,容我三思。咱们先把锦衣卫的雷老虎请来,把这件事解决了。你那的事,不要操之过急。”

    李炎卿回衙三天之后,广州方面就来嘉奖令。吴桂芳修本入京,上奏朝廷。在广东巡抚的英明领导,广州府、广东总兵、广州锦衣卫千户的亲自指挥,统筹布局下,成功捣毁了白莲教广东分舵。

    此役共格毙白莲教长老五名,堂主及以下骨干三十二人,教徒一百四十余人。一举粉碎了白莲教意图在广东制造事端,影响大明安定团结,繁荣发展,危害大明广东百姓的阴谋。事后核查首级,多为海外真倭,恐为汪直余部。

    至于刘朝佐,瑞恩斯坦这种小虾米,自然没资格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奏折里。可是后面叙功的夹片里,他们两人的名字,依旧都能出现。广东地方上的嘉奖,也不会把他们漏了。

    瑞恩斯坦原职不动,但实授从小旗升为总旗,仍居香山。刘朝佐亲与贼战,身被数创,手刃三贼,特嘉奖白金一百两,绸缎半匹。至于那位被捉的白莲长老,则转交广东巡抚衙门,未几暴卒。

    瑞恩斯坦得了总旗实授,欢喜的合不拢嘴。可是那起获的银两,却用去了大半,所剩无几。李炎卿看着瑞恩斯坦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在旁开解道:“你有点出息,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这里虽然是小地方,一年收粮也有两万石有余,我稍微漏一点,就足够咱们两个吃的。有我一口干的,就有你一口干的,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又道:“再说,咱们这次,其实没亏本。钱没落住,可落住了人脉,这比钱要紧多了。按编制,雷老虎手下的小旗有一百个,如果按照实际看,广东的小旗,不下千人。他能记住几个,可这回他能记住了你的名字,你说,这钱花的值不值?要知道,大多数小旗想要送礼,却还都摸不到雷老虎的大门呢。”

    瑞恩斯坦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理,他一摸脑袋“真的?雷千总真的能记住我的名字?”

    “那是。当时我们喝的高兴,雷老虎亲口说的。瑞恩斯坦,瑞洋人,这名字我记?( 七品封疆 http://www.xlawen.org/kan/7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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